赵贞吉的灵魂占据杜铭这具年轻健壮的身体已有一个多月。然而,关于这具身体前任主人的记忆,对他而言,却如同经历了一场宿醉,一切都笼罩在散乱的迷雾中。
他知道杜铭的父母是南安县的普通工人。但具体住在县城的哪个角落、门牌号码是多少、父母的长相性格如何……这些细节都模糊一片,无法辨认。
他知道自己曾经在南安县权力核心的县委办公室工作过,那曾是一个光鲜而重要的位置。但关于那段时光的具体工作内容、日常点滴、同僚关系,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之所以从云端跌落,被发配到这偏远的青山镇当个末位副镇长,是因为“犯了错”,一个足以断送前程的大错!这个结论像烙印一样刻在意识深处。
可讽刺的是,关于这个“错”究竟是什么?是何时何地、因何而起?又是被谁发现、如何定性的?……所有这些构成“错误”本身的要素,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抹去,只留下一个空洞而令人不安的“罪名”标签。
这天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镇政府小食堂外的走廊上。杜铭刚吃完饭,正要去他那间办公室,无意间经过茶水间敞开的门口。
里面传来两个干部压低却清晰的闲聊声,显然没注意到门外有人。
“……要说这杜镇长,也是够倒霉的。”一个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调侃。 “倒霉?我看是活该!”另一个声音明显不屑,“年纪轻轻,心比天高!攀上何主任家的高枝儿,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谁说不是呢!在县委办那会儿,眼睛都快长头顶了,结果呢?” “结果?哼!管不住裤腰带!跟那个高中女同学不清不楚,搞到床上去了!你说巧不巧?偏偏就被何家那个胖……呃,何美娟给堵个正着!捉奸在床啊老兄!”
“嚯!这么刺激?怪不得何主任雷霆震怒!这搁古代,不就是活脱脱一个……” “陈世美!”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嗤笑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嘲弄。
“对对对!就是陈世美!攀龙附凤,一朝得势就忘恩负义,停妻再娶……哦不,是还没娶呢就乱搞!被秦香莲……哦不,是何美娟抓了个现行!哈哈哈……” “这下好了,驸马爷没当成,直接发配边疆来当弼马温了!哈哈哈……”
门外的杜铭,瞬间僵立在原地!
那些如同宿醉般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在这赤裸裸、充满恶意的闲谈冲击下,被强行按进模子里!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
原来如此! 原来这具身体的前主人,犯下的是这等“弥天大错”——一个在官场伦理和私人道德上都被钉上耻辱柱的错误!一个足以毁掉任何前程的丑闻!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杜铭的整个意识。他一个来自大明的“老古董”,灵魂深处还刻着三纲五常的烙印,此刻却顶着“陈世美”的恶名在现代乡镇苟活!
“好家伙……” 杜铭下意识地喃喃出声,“陈世美啊……杜铭啊杜铭,你……你可真是个人才!”
得知自己背负着“陈世美”的恶名,杜铭心中虽有波澜,却并未陷入自暴自弃的泥潭。
七十载宦海沉浮,他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名声上的污秽,比起曾经历过的刀光剑影、朝堂倾轧,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很快冷静下来。既然顶着这副皮囊,困在这青山镇副镇长的位置上,与其浑浑噩噩度日,不如做点什么,既是对这身份的交代,也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然而,环顾当下,他深感隔阂。招商引资?如何招?引什么资?新农村建设?科技下乡?那些新奇玩意儿他闻所未闻。甚至连被反复强调的计划生育,其深层意义和执行方式,他也只是懵懂。
空有一腔抱负,却不知从何处着手。
杜铭习惯性地在办公室里踱步,思绪飘回那遥远的大明……那时,时局动荡,海防不靖,倭寇频发。
灵光乍现!
杜铭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锐利光芒。他想起了自己当年地方上有位叫戚继光的名臣做过的一件事—— 督办团练,保境安民!
团练……联防……保境安民……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碰撞。虽然时代不同,环境迥异,但“维护地方安宁”这一核心诉求,古今相通!青山镇地处偏远,警力有限,治安问题向来是百姓心头之忧,也是历任主官头疼之事。这不正是自己可以切入的点吗?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逐渐成形:既然那些“高精尖”的玩意儿玩不转,那就从最根本、也最契合自己“老本行”的地方做起——从整肃治安、守护一方平安着手! 这或许,就是他在青山镇破局的关键,也是洗刷自身污名、重塑形象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