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角宫墙的轰然坍塌与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如同撕破雨夜死寂的惊雷,不仅粉碎了“毒蝎”赵禹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更在北宫冷苑的废墟之上,炸响了刘据绝地反击的最强音!
浓烟裹挟着血腥味和硝石硫磺的刺鼻气息,在暴雨中弥漫。宫墙倒塌的缺口处,砖石瓦砾堆积如山,隐约可见几具被炸得支离破碎、又被坍塌墙体掩埋了大半的黑衣尸体(赵禹派来推墙的死士)。更远处,靠近宫墙外巷道的阴影里,一具穿着绣衣使者内衬、半边身子被飞溅碎石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尤为醒目——正是“毒蝎”赵禹本人!他至死都圆瞪着那双阴冷的眼睛,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仿佛无法理解自己精心策划的“意外”为何会变成一场针对自己的毁灭风暴!
冷苑内,刘据、张公公和小顺子站在安全距离外,冰冷的雨水顺着蓑衣流淌。刘据手中紧握着引燃震天雷的火折子,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没有一丝波澜。爆炸的巨响和火光,不仅是为了杀人,更是为了宣告——宣告他刘据,绝非任人宰割的鱼肉!
“殿下……成了!赵禹……死了!”小顺子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狂喜。
“嗯。”刘据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目光越过废墟,投向宫墙外那片被爆炸惊动、开始出现火把和呼喝声的黑暗,“更大的麻烦,要来了。”
果然,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大批绣衣使者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在副统领(赵禹死后最高指挥)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包围了北宫,封锁了坍塌的宫墙缺口。当他们看到赵禹那惨不忍睹的尸体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充满了惊惧和愤怒!
“刘据!你好大的胆子!”副统领脸色铁青,指着坍塌的宫墙和赵禹的尸体,声音因愤怒而扭曲,“竟敢私藏爆燃妖物,炸毁宫禁,残杀绣衣使者统领!此乃谋逆大罪!来人!给本官冲进去!拿下逆贼刘据!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绣衣使者们刀剑出鞘,杀气腾腾地就要往里冲!
“谁敢!”刘据的声音如同洪钟,穿透雨幕,在冷苑中炸响!他并未退缩,反而迎着刀锋,一步步走到废墟前,目光如电般扫视着外面的绣衣使者。
“谋逆?残杀?”刘据指着赵禹的尸体,声音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和滔天的怒意,“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此人是谁?!绣衣使者副统领赵禹!他为何深更半夜,带着心腹死士,出现在北宫宫墙之外?!又为何恰好在宫墙‘意外’坍塌之时,被炸死在此地?!”
他猛地转身,指向宫墙内侧那几具同样被炸死的黑衣尸体:“还有他们!这些黑衣蒙面的亡命之徒,又是谁?!他们趁雨夜潜入北宫,在宫墙最脆弱处挖掘破坏,意图制造墙塌人亡的‘意外’!若非本宫及时发现,此刻被埋在废墟之下的,便是本宫和张公公、小顺子的尸骨!”
刘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雨幕的悲愤和控诉:“江充!你这条毒蛇!构陷不成,刺杀失败,如今竟使出如此下作手段,派心腹爪牙赵禹,假借‘意外’之名,行弑杀皇子之实!赵禹!你就是江充派来的刽子手!你死有余辜!”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沾着红粘土(与之前栽赃铜范所用同源)的破布,高高举起(这是从推墙死士身上搜出的):“证据在此!这红粘土,正是铜官坊之物!与之前栽赃本宫私铸钱币所用之土一模一样!江充!你为了杀本宫,连栽赃的手段都懒得换了吗?!”
字字诛心!句句如刀!刘据的控诉,配合着现场惨烈的景象和确凿的物证(红粘土布片、黑衣死士尸体、赵禹的尸身),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绣衣使者心上!副统领和他身后的士兵,气势瞬间为之一滞!他们不是傻子,眼前这景象,怎么看都像是赵禹带人搞破坏,结果被废太子用某种可怕的武器反杀了!如果刘据说的是真的……那这性质……
“妖言惑众!”副统领色厉内荏地大吼,试图稳定军心,“分明是你私藏妖物,意图不轨,被赵统领发现,你才杀人灭口!给本官……”
“够了!”一声威严的冷喝突然从外围传来!只见廷尉正周严,带着大批廷尉府差役,竟然也冒着大雨赶到了现场!他脸色铁青,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但更多的是愤怒!他刚刚因为桑弘羊案立下“大功”,正想夹起尾巴做人,结果又卷入皇子遇刺的惊天大案!
“周廷尉!你来得正好!”刘据立刻抓住机会,“昨夜北宫遭袭,有死士意图制造墙塌意外谋害本宫!本宫自卫反击,格杀刺客!现场人证物证俱全!廷尉府掌管刑狱,此案,当由你来审!”
周严头皮发麻!他一点都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一边是权势滔天的江充心腹被杀,一边是废太子振振有词的指控和铁证般的现场!无论偏向哪边,都可能粉身碎骨!
但他更不敢拒绝!刘据当众点将,他若不接,便是渎职!而且现场确实疑点重重,偏向刘据的证据似乎更多!
“殿……殿下……”周严艰难地开口,“此事……事关重大,下官……下官需封锁现场,详加勘验!所有人等,不得擅动!”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拖!把水搅浑,等待上意!
绣衣使者副统领还想争辩,但周严带来的差役已经上前,开始“保护现场”,与绣衣使者隐隐形成对峙。一场血腥的冲突,因廷尉府的介入和周严的“和稀泥”,暂时被压了下来。但北宫上空的气氛,却更加紧张压抑,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冷苑内刘据回到相对安全的屋内,脱下湿透的蓑衣,脸色依旧凝重,但眼中却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决绝火焰。刚才的控诉和反击,虽然暂时逼退了绣衣使者,但也彻底撕破了脸皮!江充接下来,必将是不死不休的疯狂报复!他没有退路了!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江充绝不会善罢甘休!”张公公忧心如焚。
“他不善罢甘休?本宫难道就会坐以待毙?”刘据冷笑,“他既然想玩大的,那本宫就陪他玩一把更大的!让这未央宫,彻底变天!”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素绢,提笔如刀:
1. 给陈平(密语):“毒蝎已除,群狼环伺。抛饵!目标:昌邑王!将桑弘羊‘勾结李广利,意图拥立昌邑王’的‘证据’(精心伪造或半真半假),以最隐秘又最无法追查的方式,‘泄露’给……王夫人(齐王刘闳生母)的人!” (利用齐王被江充构陷巫蛊的旧怨,点燃王夫人对江充和昌邑王的仇恨之火,逼王夫人背后的势力下场!)
2. 给田畴(商道密符):“釜底抽薪,烈火烹油!目标:江充根基!集中所有力量,不计代价,抛售打压江充及其党羽控制的所有盐引、钱庄票据!制造挤兑风潮!同时,秘密收购……粮!尤其是关中、三辅地区的官仓余粮和平准仓粮!有多少收多少!” (发动全面经济战,动摇江充的财政基础,同时为可能的更大动荡储备战略物资!)
3. 给郑渠(格物密符):“惊雷已成,更待霹雳!新配方火药,速送!北宫需要更多!更强!不惜代价!” (火药,是他目前对抗江充武装力量最直接、最有效的武器!)
写完三封密令,刘据封好,交给张公公:“用最紧急的渠道送出!要快!”
张公公领命而去。刘据独自站在窗边,望着外面依旧未停的雨,和远处被廷尉府差役封锁的坍塌宫墙。赵禹的血,只是开始。江充的血,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祭品!而父皇……那药渣中的麻黄……那双隐藏在病容之后的眼睛……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明光宫深处老宦官跪在龙榻前,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禀报着北宫刚刚发生的惊天剧变:墙塌,爆炸,赵禹身死,刘据当众控诉江充弑杀皇子,廷尉府介入,现场一片混乱……
帷幕后,武帝依旧闭目,呼吸微弱。但这一次,当老宦官详细描述到刘据如何当众揭露“意外”真相、展示红粘土证据、并厉声控诉江充时,武帝那蜡黄干枯的手指,在锦被之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老宦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微不可察的反应,心中剧震!但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平静地禀报。
“药……”武帝的声音依旧虚弱。
老宦官再次端来药碗。这一次,他舀起药汤时,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半拍,目光也“不经意”地在那深褐色的药汁上多停留了一瞬。那药汁散发的气味中,那一丝属于麻黄的独特辛烈气息,在此刻老宦官的感知中,变得格外清晰刺鼻。
他喂完药,小心地收拾药碗和药渣罐。当他端起药渣罐准备离开时,脚步似乎踉跄了一下(极其微小的动作),药渣罐的盖子微微倾斜,几片带着辛烈气味的麻黄残梗,“恰好”洒落在地毯上,位置就在龙榻旁不远。
老宦官仿佛毫无察觉,躬身退下。
帷幕后,武帝依旧闭着眼。但在老宦官离开后,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紧闭的眼皮之下,眼珠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那蜡黄干枯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丝,如同平静湖面下掠过的一缕极细微的涟漪。
他仿佛在沉睡,又仿佛在无声地咀嚼着老宦官带来的每一个字,以及那洒落的、带着提神辛烈气味的……麻黄残梗。
北宫惊雷,炸破了江充的毒网,也在这深沉的帝王棋局上,投下了一颗沉重的石子。棋子的呐喊,棋手的微澜,预示着这盘笼罩在病气与杀机中的棋局,即将进入更加诡谲莫测、步步惊心的中盘绞杀。刘据的反击,不再局限于自保,而是带着洞悉真相的寒意与破釜沉舟的决绝,主动刺向了棋盘的核心!而那双掌控一切的眼睛,似乎第一次,真正地“看”向了那颗名叫刘据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