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三十七分，林凡精准地踏入办公室门口，比公司规定的九点打卡时间晚了整整三十七分钟，却恰好错过了部门经理每日例行的“门口巡视”。
他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灰色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地开着，领带？那是什么东西，不存在的。下身是一条看不出品牌的休闲裤和一双擦得勉强算干净的运动鞋。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我刚醒，但还没完全醒”的慵懒气息，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毫无波澜。
“凡哥，早啊！”新来的实习生小王抱着一摞文件，急匆匆地打招呼。 “嗯。”林凡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回应，脚步丝毫未停。
他的工位在办公室靠窗的角落，一个阳光晒不到、监控有死角、还能瞥见楼道情况的风水宝地。他不急不缓地放下通勤包，拿出一个印着“恭喜发财”字样的马克杯，走向茶水间。
接水、冲泡、回来坐下。一套流程行云流水，耗时三分四十五秒。期间他完美避开了正唾沫横飞谈论项目的经理，绕开了想找他确认需求的产品经理，并对办公区公告栏上新贴的“奋斗者激励计划”海报视而不见。
九点四十三分，林凡正式就位。电脑开机，输入密码，然后…熟练地打开了新闻网页和股票基金页面，将其并排显示在屏幕左侧，约占三分之一。右侧三分之二，则是一个半透明的代码编辑器窗口，里面是写了三天还没写完的、无关紧要的脚本文件。
这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他都是在认真工作的样子——左侧是“市场调研”和“行业动态”，右侧是“工作内容”。完美。
鼠标轻轻一点，隐藏的聊天窗口弹出，是同事小群。 【行政-莉莉】：“谁看到我桌上的签字笔了？” 【开发-大牛】：“@林凡，凡哥，昨天那个接口文档你看了吗？有点问题。” 林凡瞥了一眼，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设计-林凡】：“在看。晚点回复你。” 发完这句，他就把窗口最小化了。“晚点”，可能是指今天下班前，也可能是明天。急什么，让需求再飞一会儿。
他小口啜饮着速溶咖啡，目光在新闻标题和K线图之间缓慢游移，像极了公园里晒太阳的老大爷。周围的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同事间的讨论声，似乎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侵入他周身那圈“莫挨老子”的淡定领域。
就在他考虑中午是点那家新开的轻食外卖还是照旧吃楼下黄焖鸡的时候，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部门经理徐明，一个梳着油亮背头、衬衫领口勒得紧紧的中年男人，拿着一份文件夹，站到了办公区中央，拍了拍手。
“各位，注意力集中一下！” 林凡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默默地将网页窗口又缩小了一点。 “刚刚接到上面通知，公司要求每个部门都要有创新意识，要敢于突破！所以，我们设计部也要积极响应。”徐经理声音洪亮，试图营造出一种热血沸腾的氛围，可惜台下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和几个隐蔽的白眼。
“公司决定，启动一个内部创新项目大赛！要求每个小组在一周内，提交一个App产品原型，要兼具创新性和实用性！”徐经理挥舞着文件夹，“我希望我们组能拿出亮眼的成绩！有没有人自告奋勇，来牵头这个项目？”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众人纷纷低头，恨不得把脸埋进显示器里。谁都知道这就是个拍脑袋想出来的形式主义任务，做得再好也没奖金，做得不好反而可能背锅，纯属浪费生命。
徐经理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最平静、最与世无争的身影上。
“林凡！”徐经理脸上堆起职业假笑，“你是老员工了，经验丰富，能力也强！这个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下周一之前，把原型和设计稿发我邮箱。”
林凡终于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向经理，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既没有抗拒，也没有接受，就像听到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周围同事投来同情或庆幸的目光。 徐经理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干咳两声：“咳，公司很重视这个项目，要体现出我们的前瞻性！比如，可以结合一下当下什么元宇宙、人工智能之类的热点……或者，嗯……末世生存什么的也挺有新意的嘛！好了，你抓紧时间！”
经理强行布置完任务，生怕被反驳似的，转身就走回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小王凑过来，小声说：“凡哥，这明显是甩锅啊……末世生存App？这算什么创新？” 林凡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屏幕，右手握住鼠标，轻轻点了几下。 “没事。”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语气平稳得吓人。
只见他关闭了新闻网页，打开了一个快速原型设计工具。从硬盘某个角落里拖出一个积灰已久、不知哪个年代留下的项目模板文件，重命名。 【末日生存指南（极简版）.rpd】 然后，他极其熟练地——或者说极其敷衍地——开始修改模板上的文字。 把“电商App”改成“生存指南”。 把“商品列表”改成“物资清单”。 把“购物车”改成“求生背包”。 把“用户登录”改成“身份认证（幸存者）”。 ……
颜色？就用默认的灰色和蓝色。 图标？从默认图标库里随便拖几个刀、火把、帐篷的剪影。 交互？点哪里都是弹出“功能开发中，敬请期待”。
不到半小时，一个界面粗糙、逻辑简单、毫无美感可言的App原型就“设计”好了。他甚至懒得预览一下，直接点击“导出”，生成一个安装包文件。
最后，他打开邮箱，将安装包文件拖进附件，标题写上：“【创新项目】末日生存指南App原型 V0.1 - 林凡”，然后在正文里敲上两句标准说辞：“经理您好，原型已初步完成，请查阅。如有需求，随时沟通。”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林凡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十点二十一分。 他拿起那个“恭喜发财”的马克杯，再次起身，走向茶水间，准备接今天的第一杯水。
窗外阳光明媚，城市依旧车水马龙，一切如常。没有人知道，那个刚刚被敷衍诞生的、图标丑爆的App安装包，正安静地躺在公司的服务器里，即将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链接上某个正在窥探这个世界的异常维度。
林凡只关心一件事：中午到底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