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年 7 月 2 日,黎明未至。苏家村的海岸线还浸在墨色里,只有天边泛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声音比昨夜沉郁,像在低吟一首跨越生死的序曲。苏清沅与小远的墓前,晨露凝在墓碑的字迹上,“苏清沅”“苏小远” 三个字被湿气晕得愈发清晰,旁边新添的一束白菊,花瓣上还挂着水珠,是顾沉舟刚放下的。
他扶着墓碑缓缓蹲下,右腿传来钻心的疼,额角渗出冷汗。昨天从苏父家出来后,他的腿疾突然加重,连轮椅都没能及时取来,医生在电话里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腿部神经压迫已不可逆,并发症扩散较快,最多…… 还有半年时间。”
顾沉舟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道浅浅的海浪纹 —— 这是他十年间写给苏清沅的信,一共十七封,从刚到苏家村的忏悔,到 “小远基金” 成立的告知,到终局之约圆满的欣慰,每一封都没寄出,都藏在樟木盒的最底层。
他掏出打火机,指尖有些发颤,连续按了三次才点燃火苗。橘红色的火光在晨雾中跳动,映亮他苍白的脸。“清沅,” 他轻声开口,声音被海风揉得有些沙哑,“十年了,我终于替你和小远,完成了看海的约定。”
火苗舔舐着信封边缘,信纸渐渐卷曲、发黑,最后化为灰烬。他一封封点燃,每烧一封,就说一句心底的话:“这封是告诉你,基金帮到第一百个孩子时写的,他和小远一样,喜欢编麦秆船;这封是终局之约那天写的,七百只船漂在海上,像你说的,海真的能装下所有心愿;这封…… 是昨天医生告诉我期限后写的,清沅,我来陪你看海了。”
最后一封信念完时,晨雾渐渐散开,天边的鱼肚白染成了淡金。信纸的灰烬被海风卷起,碎成无数细小的黑蝶,在空中盘旋片刻,然后朝着海面飘去 —— 有的落在浪尖,被海水轻轻托起;有的顺着海风,漂向远方的海平面;有的贴在墓碑上,像在回应他的告白。
“他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光,” 顾沉舟扶着墓碑慢慢站起,右腿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佝偻了身子,却依旧望着海面的方向,“我想,你和小远,一定就藏在那些星光里,看着我们把你的善意传下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清沅的旧钢笔,笔尖在墓碑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浅痕:“等我来的时候,带你去看日出,就像你画里的样子,我推你,小远在旁边跑,还有苏叔和苏姨,咱们五个人,再也不分开。”
海浪突然变大,卷起的浪花拍在沙滩上,溅起细碎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裤脚。那些飘在海面上的灰烬,被浪花卷着,朝着深海的方向而去,像一封封迟到了十年的回信,终于找到了收件人。
远处的民俗馆传来动静,是志愿者们早起筹备峰会的声音,灯光次第亮起,像一串温暖的星子。顾沉舟知道,这场全球瞩目的峰会即将开始,而他的使命,也即将完成。他最后看了一眼墓碑,又望向海面,眼里没有恐惧,只有释然与期待。
“清沅,等峰会结束,我推苏叔看日出时,会告诉你的。” 他转身,扶着旁边的树干,一步一步慢慢走远,右腿的疼痛让他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却走得异常坚定,“等我,很快。”
晨雾彻底散去,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海面上,染成一片金红。那些信纸的碎片,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随着海浪,漂向了深海,漂向了那个只有星光与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