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彻底融化后,巷子里的石板路露出原本的青灰色,被水浸得发亮,像刚被打磨过的砚台。阿木爷爷的药圃里,地气渐渐回暖,紫苏抽出紫红的新芽,薄荷冒出圆滚滚的小叶,连去年枯萎的艾草根旁,都钻出了嫩黄的草尖,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闪烁烁。
“这几味药得挪个地方,”老人蹲在药圃边,用小铲子轻轻拨开泥土,“去年那伙人踩坏了不少根须,换个向阳的地,长得能快些。”
凌恒和墨渊过来帮忙,手里提着竹篮,准备装移栽的药苗。墨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株紫苏,生怕碰断了刚冒的新芽:“这紫苏长得真精神,比去年的壮实。”
“经了场事,长得更泼辣了,”阿木爷爷笑着说,“植物跟人一样,受点磕碰,反而长记性,知道往结实里长。”
药圃旁的空地上,晒着些新采的草药。蒲公英的绒毛被晒得发白,金银花的花苞缩成了褐色小球,还有些不知名的干草,捆成小把挂在竹竿上,风一吹,轻轻摇晃,药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在巷子里漫开来。
“这些是治风寒的,”阿木爷爷指着蒲公英,“去年冬天冷,开春容易生病,多备点,心里踏实。”
张婶挎着竹篮路过,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窝头,热气腾腾的。“巧铜张的新铜碾子打好了,”她笑着说,“说是比旧的碾得细,磨药粉正好,让你去看看合不合用。”
阿木爷爷点点头,吩咐凌恒:“你们先把这几株薄荷移到篱笆边,那里通风,不容易烂根。”自己则拄着拐杖,往巧铜张的铺子去。
墨渊把薄荷苗放进挖好的土坑,用手把周围的土按实,又浇了点井水。“这水能行吗?”他问凌恒,“会不会太凉?”
“井水养根,”凌恒也栽好一株,“你看阿木爷爷的草药,哪回不是用井水浇?长得比谁的都旺。”
小花飘在薄荷苗上方,用花瓣碰了碰刚展开的小叶,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到土里,铜铃铛“叮铃”响,像是在给幼苗鼓劲。
没过多久,阿木爷爷和巧铜张一起回来了,两人抬着个新铜碾子。碾子是黄铜的,碾盘光滑,碾轮上刻着细密的纹路,看着就很趁手。“试试?”巧铜张把碾子放在药圃边的石桌上,“我特意把碾轮做沉了些,碾硬壳药也不费劲。”
阿木爷爷抓了把晒干的金银花,放进碾盘,推着碾轮转了起来。铜器摩擦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金银花很快被碾成了黄绿色的粉末,细得像面粉。“好东西,”老人捻了点药粉闻了闻,“没走味,比旧木碾子强多了。”
“那是,”巧铜张得意地拍了拍碾子,“这铜料是我攒了半年的好料,光打磨就用了三天,保证能用十年八年的。”
日头升到头顶,药圃里的草药被晒得暖洋洋的,药香也更浓了。老板娘端着碗刚熬好的药汤过来,是给西街口受伤的汉子送的。“阿木爷爷,您看看这火候够不够,”她把碗递过来,“我按您说的,加了紫苏和生姜,熬了半个时辰。”
阿木爷爷尝了尝,点点头:“差不多了,再焖一刻钟就行。这药得趁热喝,发点汗,伤口好得快。”
墨渊看着药汤,皱了皱鼻子:“肯定很苦吧?”
“良药苦口,”凌恒说,“就像咱们守镇子,看着难,熬过去了,日子才踏实。”
午后,阿木爷爷开始教凌恒和墨渊辨认草药。“这是马齿苋,看着像野草,其实能治拉肚子;那是刺儿菜,止血最管用,你们上次在山里要是带点,凌恒的手就不会流血了……”他指着地里的各种植物,说得仔细,两人听得认真。
墨渊学得快,很快就能认出几种常见的草药,还在旁边的地上用树枝画下来,标上名字。“等学会了,我就跟阿木爷爷学医,”他兴奋地说,“以后谁受伤了,我就能帮忙治。”
“先把剑练好再说,”凌恒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连自己都护不住,怎么给别人治伤?”
阿木爷爷捋着胡须笑:“都学最好,能文能武,还懂医理,将来都是能撑事的人。”
夕阳把药圃染成金红色,草药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在地上铺了层深绿色的毯子。阿木爷爷把碾好的药粉装进小陶罐,贴上标签,放进药箱。“这些够用到夏天了,”他说,“等蒲公英开花,再采些种子,秋天就能再种一茬。”
凌恒帮着收拾工具,看着药圃里生机勃勃的草药,忽然觉得,这暖阳下的药香,像种无声的守护。它不像刀剑那样锋芒毕露,却在细微处滋养着镇子上的人,治伤,防病,也抚平着经历风波后的痕迹。
小花飘在药箱上,铜铃铛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和草药告别。墨渊把画满草药的树枝插进土里,说:“等明年,这些草药长起来,就知道我画得对不对了。”
“会知道的,”凌恒望着天边的晚霞,“就像咱们做的事,好不好,日子久了,自然会有答案。”
夜色渐深,药圃里的药香渐渐淡了,却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带着股踏实的暖意。凌恒知道,不管将来还有什么风波,只要这药圃还在,这药香还在,青石镇的人就总有份依靠,总有股韧性,能在平凡的日子里,把日子过得稳稳当当,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