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到竹梢时,张婶的院子里已经堆了五个编好的竹筐。青黄的竹条透着水润的光,边缘被凌恒细心磨过,摸起来滑溜溜的,不会勾住衣裳。张婶往每个筐里铺了层红纸,再码上红通通的喜蛋,蛋壳上还沾着点草灰,是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带着股烟火气。
“这筐编得周正,”张婶拎起一个晃了晃,喜蛋在里面轻轻撞,发出“咚咚”的闷响,“比镇上竹编铺的还结实。”她从屋里拿出块蓝布,剪成帕子的形状,往筐沿上一系,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这样看着喜庆。”
小花趴在筐边,用花瓣碰了碰喜蛋,蛋壳凉丝丝的,还带着点温热。张婶的孙女跑过来,往每个筐里塞了颗红枣:“奶奶说,加颗枣,早生贵子。”小姑娘的辫子上系着红绳,和喜蛋的颜色映在一起,像朵会跑的花。
墨渊蹲在旁边,看着张婶把竹筐往推车上搬,忍不住问:“送喜蛋还得挨家挨户跑?”
“那是自然,”张婶拍了拍手上的灰,“青石镇的规矩,添了新娃要送三天喜蛋,街坊邻居都得送到,沾沾喜气。”她指着推车,“先送东边巷,再绕到西街,最后去桥边的老李家,他家跟我家是世交。”
凌恒帮着把推车推到巷口,车轮碾过青石板,“轱辘轱辘”响,竹筐里的喜蛋跟着晃,像装了一筐跳动的红珠子。张婶的孙女坐在推车沿上,手里拿着个小铜锣,走几步就“当当”敲两下,清脆的响声在巷子里荡开:“送喜蛋喽——张婶家添大胖小子喽——”
街坊们听见动静,纷纷从门里探出头。卖花姑娘笑着迎出来,接过竹筐里的喜蛋:“恭喜张婶!这娃来得巧,正赶上秋熟,不愁吃的。”她往小姑娘兜里塞了把炒南瓜子,“给娃当零嘴。”
巧铜张正在给铜器抛光,见了推车,放下手里的活计:“我这儿有新做的长命锁,下午给娃送去。”他拿起个小巧的铜锁,上面刻着“平安”二字,在阳光下闪着光。
送完东边巷,推车往西街去。路过布庄时,张婶的老姐妹都聚在门口,七嘴八舌地问着娃的模样:“眉眼像他爹不?”“哭声亮不亮?”张婶笑得合不拢嘴,从筐里多拿了几个喜蛋:“都拿着,回去给孙辈尝尝,沾沾福气。”
小花飘在推车旁,看着人们接过喜蛋时的笑脸,忽然觉得这红通通的蛋里,装的不只是蛋黄蛋白,还有整个镇子的欢喜。就像那铜锣声,敲的不是响,是日子里的热闹;那竹筐上的蓝布帕,系的不是结,是街坊间的情分。
到桥边老李家时,老李正坐在门槛上编渔网。见了喜蛋,他放下手里的麻线,往筐里塞了包晒干的河虾:“给娃他娘补补身子,这虾是今早刚晒的,鲜。”他看着竹筐,“这筐编得好,我家那孙子正缺个装玩具的,回头让凌小哥也给编一个?”
“没问题!”墨渊拍着胸脯,“保证比这个还结实。”
日头偏西时,喜蛋送得差不多了,竹筐空了大半,却装满了回礼——东家给的红糖,西家送的布料,还有老李家的河虾,在筐底堆得满满当当。张婶的孙女趴在空筐里,晃着脚丫子,嘴里哼着新学的童谣,铜锣被她当成了玩具,时不时敲两下。
往回走的路上,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竹筐上的蓝布帕轻轻飘。张婶数着回礼,嘴里念叨着:“王屠户家的红糖最纯,李嫂子的布料做小褂正好……”声音里的笑意,比筐里的红糖还甜。
凌恒推着车,看着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张婶的影子带着笑,小姑娘的影子蹦蹦跳跳,小花的影子像朵小云彩,跟着推车慢慢走。他忽然明白,青石镇的日子,就像这装喜蛋的竹筐,看着简单,却能兜住所有的暖与乐,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透着股让人踏实的甜。
回到张婶家时,娃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响亮得很。张婶赶紧把回礼往里送,嘴里喊着:“给娘看看,街坊们多疼咱娃。”墨渊和凌恒帮着把空竹筐摞起来,小花落在最上面的筐里,看着屋里透出的灯光,觉得这光里的暖意,比任何喜蛋都让人心里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