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学生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那是什么？一块石头？”
“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一个离得最近的E级学生，最先辨认出了那枚印章的真面目。
“……是学生会的……印章！”
这个词语像一颗炸雷，在嘈杂的后勤部大厅里轰然引爆。
无数学生举起手机，对准场面中央，伍茗也是其中的一员——
她装作要拍照的模样，却对那个小小的接收器下了关闭信号的命令，接着收回鱼线。
它像一条不存在的蛇，滑过金属货架的支脚，越过肮脏的地砖，悄然回到主人的指尖，最后被卷起，消失在背包的侧袋里。
整个过程耗时不到三秒。
伍茗做完这一切，才不紧不慢地举起自己的手机，将镜头对准大厅中央那个狼狈的身影，和其他人一样，按下了拍摄键。
“咔嚓。”
无数的闪光灯接连亮起。
“天啊，真的是学生会的印章！我前几天还在宣传栏里见过照片！”
“怎么会在李鹏这里？他不是学生会的吗？监守自盗？”
“快拍快拍！年度大戏啊！这下‘穹顶之下’论坛要炸了！”
“这一切怎么可能这么巧？正是会长交替的一年……到底又是哪家在埋伏笔啊？”
议论声、快门声、压抑不住的兴奋笑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瘫坐在地上的李鹏牢牢罩住。
他终于从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杂物里挣扎着爬了出来，头发上还挂着一片烂掉的羽毛球
“不……不是我……”
李鹏的嘴唇哆嗦着。
“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淹没在周围越来越响亮的喧哗声中。
没有人理会他，或者说，没有人在意此刻的他了。
一个d级的学生会成员，在一个最不可能的时间，最不可能的地点，和学院失窃的最高权力象征物一起出现。
监守自盗论，各种派系的阴谋论……甚至是更荒谬的猜测涌起。
与此同时，风暴的中心，后勤部大厅。
“同学们让开一下，让开一下！”
几名佩戴着银白色（b级）和深蓝色（c级）腕带的学生会成员终于拨开人群，冲了进来。
为首的b级干部，一个表情严肃的女生，厉声喝道：“都干什么呢，不许拍照！把手机都收起来！”
她的声音很大，但在人群兴奋的嗡鸣声中，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们……”
b级干部正要发作，一只手却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人群的喧嚣从一个方向开始，迅速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着那只手看去。
一个身影从人群后方不徐不急地走来。
对方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丝毫褶皱的S级制服，身形挺拔如松。
乌黑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那双漆黑的眸子平静地扫视着全场。
他没有佩戴任何多余的饰品，手腕上那枚暗金色的腕带，便是最高贵的勋章。
“黎……黎副会长！”
刚才还声色俱厉的b级干部，在看到来人后，立刻恭敬地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
黎栖庭。
启穹学院学生会副会长，A市黎家的继承人，学院真正的权力核心之一。
黎栖庭的径直走到了场地的中央。
他蹲下身，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利落地将印章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黎栖庭才缓缓站起身，目光第一次落在了瘫坐在地的李鹏身上。
“站起来。”
李鹏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过于慌乱，膝盖还撞到了地上的一个空瓶子，发出一声脆响。
他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黎栖庭的目光转向了那些依旧举着手机，却不敢再按快门的学生们。
“同学们，这次的事情不宜留下影像资料。”
黎栖庭将包着印章的手帕放进西装内袋：“所以请大家删掉手机里所有的照片和视频，十秒之后，纪律部会检查每一个人的手机。”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同时，也请大家配合待会的检查。”
学生们像是被施了魔咒，纷纷低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起来。
伍茗也当着旁边人的面，删掉了自己相册里唯一一张关于现场的照片。
她的动作和其他人一样迅速，眼神依旧平静。
纪律部的成员得到授意，立刻分散开来，两人一组，从人群的两端开始，程序化地执行检查。
他们的表情冷漠，动作高效，像一台台设定好程序的人形机器。
“同学，请解锁你的手机。”
“打开相册和最近删除。”
“好的，请打开你的背包。”
队伍缓缓移动，轮到伍茗时，她前面的一个E级女生因为紧张，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同学，请解锁。”
纪律部成员的声音毫无起伏。
伍茗抬起眼，平静地递上自己的手机。
她早已将相册和最近删除清空，界面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对方检查完毕，点了点头，接着拿出一个手持式的扫描仪，对准了伍茗的背包。
“好的，请打开你的背包。”
伍茗依言拉开拉链。
背包里空空荡荡，只有两瓶矿泉水和几本关于基础物理学的书籍。
扫描仪发出轻微的蜂鸣声，从背包上方划过，绿色的指示灯稳定地亮着，没有发出警报。
她随身的武器和终端被包裹在特制的屏蔽材料中，静静地躺在夹层里，像是不存在的幽灵。
“可以了，下一位。”
伍茗收起背包，重新汇入人群的另一端
黎栖庭站在大厅中央，目光并未专注于检查的细节，而是无声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哪些人过度紧张，哪些人故作镇定，哪些人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兴奋。
当他的视线掠过伍茗时，停顿了。
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可疑之处，恰恰相反，是因为她过于“无懈可击”。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里，大部分学生都表现出或多或少的局促不安，即便坦然，眼神中也难免带着好奇打量他。
而那个黑发少女，从始至终都像一块置身事外的石头。
她的眼神平静，动作配合，既不畏缩也不挑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流程。
一颗没有任何杂质的水滴，融入了浑浊的河流中，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位同学。”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检查手机的纪律部成员，等待检查的学生，甚至是被押在一旁、面如死灰的李鹏，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源头，以及被那个声音锁定的目标。
——那个刚刚通过检查，正准备混入人群离开的黑发少女。
伍茗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迎上了那道如同实质般的视线。
黎栖庭站在几步之外，逆着从门口透进来的光。
这是一段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你叫什么名字？”
黎栖庭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很简单，但在此刻此地，由他问出，便带上了一种不容回避的重量。
“伍茗。”
少女回答。
黎栖庭的眉梢挑动了一下。
伍茗。
听起来，倒像是“无名”。
是巧合，还是开玩笑？但在这种场合……
“哪个系的？”他继续问。
“F级，新生，没有分系。”伍茗的回答依旧简洁明了。
周围的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黎副会长会突然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F级新生发生兴趣，难道她有什么问题？
“刚才，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黎栖庭换了个角度，问题变得更加微妙：“大家都在看李鹏，而你，在看你的手机。”
“同学，能把你的手机给我检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