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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灾情渐稳的消息传回白鹿书院时,恰逢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雨丝打在书院的青灰瓦檐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也冲淡了空气中多日弥漫的焦灼。可这份松弛并未持续太久,一种更微妙的氛围便悄然蔓延开来——学子们聚在廊下、树旁,三两句便会绕回那份匿名策论上,语气里满是探究与敬佩。

“我看定是博闻斋的周师兄!他前日还在研究云州水利图,思路与策论里的如出一辙!”

“不对不对,你忘了?上月有位隐逸老儒来书院讲学,策论里的民生见解,跟他当时说的‘治灾先治人’简直一模一样!”

议论声此起彼伏,却无一人将目光投向致远斋。窗内,花澜(花念安)正对着案上的《水经注》出神,耳边的喧闹仿佛隔了一层纱。

她指尖轻轻划过书页上“水利为本,民生为根”的批注,心中却清明如镜——这份策论的行文逻辑,藏着她多年研习现代水利史的思维痕迹;那些关于灾后重建的细节,更是融合了她对古代吏治与现代社会治理的双重考量。

这种“跨时空”的独特视角,或许瞒得过寻常学子,却未必能瞒过真正的有心人。

这份预感,在三日后得到了印证。

那日午后,她在藏书楼查阅《云州方志》,指尖刚触到记载青川地理的分册,便觉一道目光落在背上。

那目光不锐利,却极有分量,像细密的针,轻轻刺着她的脊背。

她不动声色地翻着书页,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书架尽头立着一道身影——是位从未见过的中年先生,青布长衫,面容清癯,正捧着一卷书,目光却若有似无地往她这边飘。

待她缓缓转身,那人却迅速低下头,指尖在书页上胡乱滑动,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藏书楼,衣摆扫过书架,带起一阵细微的灰尘。

更让她警觉的是晚饭时的插曲。她刚在饭堂角落坐下,便听见邻桌几位高年级学子压低了声音交谈。

“你说那策论作者,会不会就藏在咱们书院里?”

“难说……不过青川那地方,河道九曲十八弯,寻常人哪能想到用‘分洪引流’结合‘加固圩堤’的法子?”

“可不是嘛!还有灾后安抚流民那段,提到要‘按户登记、以工换粮’,这手段……倒像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吏才想得出来。”

话音未落,其中一人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又迅速移开。那眼神里的探究,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涟漪。

她知道,最关键的考验,要来了。

果不其然,五日后的傍晚,知客弟子的声音在致远斋门外响起:“花公子,山长请您往观澜阁一叙。”

花澜放下手中的笔,指尖在砚台上轻轻蘸了蘸,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从选择以“花念安”的身份踏入白鹿书院,从写下那份策论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场“身份对峙”迟早会来。她整理了一下素色长衫的领口,将鬓边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跟着弟子往观澜阁走去。

观澜阁内,烛火跳动,映得四壁书架上的典籍泛着暖黄的光。

顾山长坐在案后,没有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目光如炬地审视她,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梨花木椅,声音平和:“坐吧。”

案上摆着两杯清茶,热气袅袅,茶香混着烛火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青川的消息,你该听说了。”顾山长率先开口,指尖轻轻叩着案面,节奏缓慢,“洪水退了,粮种也运到了,百姓总算能喘口气。”

“是,”花澜垂眸,目光落在茶杯里漂浮的茶叶上,“能解民生之困,便是万幸。”

“万幸?”顾山长轻笑一声,话锋陡然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看向她,“知州大人昨日派人来书院,特意提了那份策论——说是若没有它,青川的灾情至少还要拖半个月。

他很想知道,这位‘匿名高人’,究竟是谁。”

花澜的心猛地一紧,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

她抬眼,迎上山长的目光,语气尽量平稳:“策论能派上用场,便不负初衷。至于作者是谁,想来他也不愿张扬——救灾本就不是为了扬名。”

她刻意避开“我”或“晚辈”的指代,将自己摘得干净。

顾山长却不接话,反而话锋一转:“你游学至此也有三个月了,觉得白鹿书院的学风如何?跟你在京中所学,能对上吗?”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藏着陷阱——他没问“你之前所学”,而是直接点了“京中”。

花澜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从容:“书院重实证、尚思辨,先生们讲学时不墨守成规,学子们也敢质疑争辩,这是晚辈在别处少见的。

就像上月李先生讲‘治河之策’,有人提出‘束水攻沙’与‘宽河疏流’的矛盾,先生非但不恼,还领着我们去实地考察,这种‘知行合一’的治学态度,晚辈受益良多。”

她刻意用“别处”替代“京中”,

既回答了问题,又没落入圈套。

顾山长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知行合一……说得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学问之道,终究是为了什么?为了科举及第、光宗耀祖?还是为了别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叩问着读书人的初心。

花澜沉默片刻,脑海中闪过现代书房里那些泛黄的史料——记载着古代灾荒中流离失所的百姓,记载着清官廉吏为救灾奔走的身影。

她抬眼,目光澄澈而坚定:“晚辈以为,学问首先是为了‘明理’——明白天地运行的规律,明白人间疾苦的根源;

其次是为了‘济世’——用学到的道理,解百姓的难,补制度的缺。就算做不到‘兼济天下’,也能守住‘独善其身’,用自己的一点微光,照亮身边的方寸之地。”

这番话,不是她临时编造的套话,而是穿越而来的这些年,她在史书与现实中摸爬滚打得出的真心。

顾山长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忽然话锋一转,语气轻得像闲谈:

“你离京的时候,京中金杏,该落了吧?”

“轰”的一声,花澜只觉得脑海里炸开一道惊雷!京中?金杏?

她猛地攥紧了茶杯,指尖冰凉——永宁侯府的庭院里,那株三百年的金杏树,是整个京城的标志!

每年深秋,金黄的杏叶铺满庭院,连路过的官员都会驻足赞叹。

顾山长怎么会知道?他是在试探!

试探她是不是从京城来的,是不是与侯府有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的颤抖渐渐平复。

她垂下眼,看着茶杯里晃动的茶影,声音尽量自然:

“晚辈离京时已是十月末,金杏叶落了满地,踩上去软软的,像铺了层金子。

倒是没想到,山长也见过京中的金杏?”

她没有否认“离京”,却也没承认自己的身份,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

顾山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老夫年轻时,曾在京城游学三年。

那时候,常去侯府附近的茶馆看书——隔着墙头,就能看见那株金杏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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