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沐川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宏大的战争场面。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两种颜色：望海仙城淡金色的护城光罩，以及城外无边无际的冥兽黑潮与幽冥铅云。
与之相比，当初坠龙渊伏龙关破灭时的混乱景象，在规模和秩序上似乎都显得逊色了一些。
当然，那也可能是因为伏龙关之战时，江沐川自身修为低微，且没有此刻这种与城池相连的奇特视角，根本无法看清结丹真人厮杀和关隘攻防的全局。
而望海仙城这边，至少目前，战斗还集中在二阶层次的碰撞，以及低阶生命的消耗上。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整段城墙，不，是整个望海仙城都仿佛随之剧烈一震！
那是一头披覆着厚重冥铠、形似巨犀的冥兽，用它那缠绕着幽冥雾气的独角，狠狠撞在了淡金色的护城光罩上！
光罩表面荡漾开剧烈的涟漪，被撞击点更是明显向内凹陷，灵光狂闪！
这仅仅是开始。
“咚！咚！轰！”
接二连三的撞击声如同擂响的战鼓，连绵不绝。
那些成功冲到光罩前的冥铠巨兽，各施手段，或用利爪撕扯，或用身躯冲撞，或用口中喷吐的幽冥吐息腐蚀光罩。
它们每一次攻击蕴含的力量本质或许仍停留在二阶范畴，但那庞大的体型和冥铠加持下，爆发出的瞬间冲击力，简直堪比数十名人类筑基期修士联手全力一击！
恐怖的力量透过光罩传递到城墙本体，站在城墙上的江沐川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传来的、持续不断的震颤，仿佛整座仙城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然而，这座雄城能被人类修士经营数千上万年，作为抵御冥兽的最前线堡垒，其底蕴之深厚，远超想象。
就在光罩承受巨大压力，波纹荡漾不休之际，城墙基座以及内侧某些特定区域，刻印的阵纹骤然亮起，如同人体的毛细血管被激活，将庞大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光罩各处，迅速抚平涟漪，修复着被消耗的能量。
同时，城墙上某些垛口突然翻转，露出一个个黑黝黝的洞口，下一刻，炽热的火焰、冰冷的玄冰、狂暴的庚金之气……各种属性的法术洪流从中喷涌而出，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覆盖向那些正在攻击光罩的冥铠巨兽！
“吼——！”
惨嚎声再次响起。
一头正人立而起，用双爪疯狂撕扯光罩的巨猿冥兽，被一道粗大的赤红火柱当头击中，它体表的冥铠在高温下迅速消融、蒸发，露出下面焦黑的皮毛和血肉，庞大的身躯在烈焰中踉跄后退，最终轰然倒地，压死了大片躲闪不及的低阶冥兽。
望海仙城的战争法器再次发威，来自内城区域的巨型光剑、雷霆、陨石，如同犁地一般，在冥兽潮中反复清扫，重点照顾那些威胁巨大的冥铠巨兽。
轰隆隆的爆炸声如同连绵不绝的雷霆滚荡在天际与大地之间，每一次轰鸣，都意味着大片冥兽的消亡和少数巨兽的重创乃至陨落。
江沐川看得心潮起伏，一方面震撼于这战争机器的冷酷与高效，另一方面，也为那瞬间湮灭的、海量的“混沌灵气潜在来源”感到一阵阵肉疼。
然而，冥兽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
倒下一头巨兽，很快就有新的从兽潮深处冲出，吞噬幽冥雾气，凝聚冥铠，加入攻击的行列。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如同黑色地毯般的低阶冥兽海洋，也终于动了！
它们如同决堤的蚁群，发出刺耳的嘶鸣，疯狂地涌向城墙。
其中，那些拥有飞行能力的冥禽速度最快，它们汇聚成一片片移动的乌云，无视了下方的拥挤，直接朝着百丈高的城墙顶端扑来！
“戊段三区弩阵准备！目标，正前方飞冥鸦群！放！”
那名筑基后期的执法队小队长冰冷的声音在江沐川所在的区域响起。
刹那间，江沐川感觉自己肩负的职责清晰起来。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城墙顶端一座早已布置好的特殊阵法中枢位置。
这座阵法连接着前方一架需要数人合抱、铭刻着无数符文、散发着森寒金属光泽的巨型弩机——破元弩！
而在阵法四周，数十名被分配到此处的炼气期修士早已就位，随着命令，他们毫不犹豫地将自身真元法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到脚下的阵纹之中。
“嗡！”
阵法亮起，磅礴却略显杂乱的真元法力沿着阵纹汇聚，如同百川归海，涌入那架巨大的破元弩，最终汇聚到那根正在由阵法之力快速凝聚、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巨型弩箭之上。
江沐川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弩机后方的两个控制符印上，属于筑基期三层的精纯真元法力平稳注入，一方面是引导和纯化那数十名练气修士汇入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为核心弩箭附加更强的穿透与爆发属性，同时进行最后的瞄准微调。
他的神识锁定了一片正俯冲而下、数量密集的飞冥鸦群中心。
“就是现在！”
心念一动，江沐川猛地催动阵法！
“崩——！”
一声令人牙酸的弓弦震响！
那根长约数米、粗如成人手臂、完全由高度压缩的元力构成的弩箭，化作一道刺目的流光，瞬间撕裂空气，以超越声音的速度，精准地射入了飞冥鸦群最密集的核心区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但当弩箭没入鸦群的刹那，其内部高度压缩的不稳定元力轰然释放！
“噗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雪，刺目的白光以弩箭为中心骤然扩散，形成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毁灭性能量场！
范围内的飞冥鸦，无论是练气初期还是后期，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撕裂、分解，化作漫天纷飞的黑羽和破碎的血肉骨渣！
仅仅一击，至少有上百只飞冥鸦被清空！
残存的飞冥鸦受惊，队形瞬间大乱。
“干得漂亮！”阵法中，有炼气期修士忍不住低呼，脸上露出一丝振奋。
江沐川心中也微微一定。
原来常规的守城战是这样的模式！
比他预想中要“轻松”一些，至少不需要他亲自冲上前去与冥兽肉搏，或者消耗自身宝贵的符宝和大量真元。
依托城防阵法与器械，集合众人之力，撬动阵法当中更加庞大的力量杀敌，效率极高，自身消耗却相对可控。
但这“轻松”也是相对的。
他敏锐地感知到，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那几十名炼气期修士近一成的真元法力。
以他们的修为和恢复速度，恐怕最多只能支撑十三到二十次这样的齐射。
而他自己，刚才输出的真元对于他双法同修、底蕴深厚的筑基三层修为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粗略估算，就按照刚才那一击所注入的真元法力数量，江沐川连续催发上百次这种程度的攻击也问题不大。
毕竟江沐川体内并非一种功法的筑基期三层圆满之境的真元法力。
是两种！
轮番施展，还能轮番恢复，爆发力与持久力超强！
“不过，可不能表现得太过异常。”江沐川心中暗道，立刻将后续输出的真元强度控制在一个正常的、略优于普通筑基三层修士的水平线上。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仿佛从内城最高处的塔楼传来，清晰地回荡在每一段城墙，每一个守城修士的耳边：“诸位同道勿慌，坚守阵地，依托城防，稳步消耗即可！
冥兽之潮，其势虽凶，然锐气易折。
只需打退其前几轮最凶猛的进攻，其气焰自消！
望海仙城屹立万载，此等场面，历经多次，皆安然度过！
望诸位齐心协力，共护仙城！”
这声音似乎带有某种安抚心神的力量，让城墙上不少面露惶恐的修士稍稍镇定下来。
“原来如此，是有经验的。”江沐川恍然，心中更定。
战斗在继续。
新的元力弩箭在阵法与数十名练气修士的灌注下迅速凝聚，江沐川则冷静地操控着破元弩，神识如同无形的雷达，扫视着空中不断扑来的飞行冥兽群，寻找着最适合下手、能造成最大杀伤的目标。
“崩！”“崩！”“崩！”
一道道致命的元力流光不断从戊段三区的城头射出，在空中炸开一团团死亡之花。
每一次成功的拦截与大面积杀伤，都让负责这段区域的修士们士气一振。
还别说，很快江沐川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通过这特殊的城防阵法，汇聚数十人之力，发挥出远超自身常规攻击极限的力量，每一次释放都能带来显着的战果，这种掌控强大力量、高效杀戮的感觉，确实容易让人沉迷。
而更让他惊喜的变化，发生在体内。
随着守城战的持续，城外杀戮愈盛，冥兽死亡时散逸的煞气、死气……种种复杂而庞大的能量场在这片天地间交织、碰撞、湮灭。
江沐川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自行运转的无名锻体术，速度竟然还在不断提升！
“咚！咚！咚！”
他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有力，如同战场上的擂鼓，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灼热的气血之力从心脏泵出，这股力量温暖中带着一丝滚烫，如同熔岩般流遍全身，熨烫过五脏六腑，冲刷着四肢百骸的每一寸肌肉、骨骼、经脉乃至最细微的穴窍！
在这股越来越炽热的气血之力冲刷下，他的身体内部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锤炼与蜕变，全身的肌肉纤维、骨骼密度、经脉韧性，都在以一种微不可查却又坚定无比的速度提升着，并且逐渐产生出一种与脚下古城震颤隐隐相合的奇特律动。
无名锻体术的修炼速度，激增！
江沐川一边冷静地操控破元弩点杀飞冥鸦，一边细细体会着体内的变化。
渐渐地，他捕捉到了一些规律。
这种修炼速度的激增，似乎并非完全依赖于他个人的杀戮。
当他这边击杀冥兽时，增速会明显加快；但当其他段落的城墙取得更大战果，或者城防武器造成冥兽大面积死亡时，他体内的无名锻体术运转速度同样会提升！
“是了……并非个人杀戮所致，而是与这座望海仙城周围死亡的冥兽数量，或者说与这片区域弥漫的杀戮、死亡气息有关！”江沐川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无名锻体术，竟然能汲取战场上的杀戮与死亡气息来加速修炼？
或者说……是这座望海仙城，在利用某种尚未被人理解的方式，将战场上的某种‘养分’转化，反馈给了与它产生共鸣的自己？”
无论原因为何，这对江沐川而言，都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巨大惊喜。
在这危机四伏的守城战中，他的炼体修为竟然在以一个平日苦修难以企及的速度，飞速精进！
这让他看向城外那仿佛杀之不尽的冥兽潮时，目光少了几分凝重，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