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寒川踪未绝，残魂语惊心（一）
秦凝霜的脚步猛地顿在炕沿边，烛火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她伸手按在江澈的肩膀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不是因为震惊，而是这话说得太不合逻辑。沈清寒被磨盘大的青石板堵在密道里时，她亲耳听见石板碎裂的闷响，还有那声模糊到几乎听不清的“活下去”，那样重的石头砸下来，就算是修真者，肉身也未必扛得住。
“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却没带半分苛责，只把烛台往炕边挪了挪，照亮江澈苍白却异常认真的脸，“你听见清寒的声音了？具体说了什么？”
江澈靠在叠起的粗布被褥上，受伤的胳膊被布条吊在胸前，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身下的炕席，指节泛白：“就是很轻的声音，像在耳边说话……他说‘养魂盒在左肋暗袋，别让顾寒川拿到’，还说‘密道尽头有玄阴教的地宫，里面有克制黑气的法器’。”他顿了顿，眉头皱起来，像是在回忆那声音里的细节，“声音很虚，带着点回音，不像是真的在旁边……但肯定是清寒师兄的声音，我听了三年，不会认错。”
柳如烟坐在炕尾，手里还攥着刚才给江澈擦汗的帕子，闻言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又很快暗下去——她既盼着沈清寒活着，又怕这只是江澈伤后虚弱产生的幻觉，空欢喜一场。她看向秦凝霜，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凝霜，你说……清寒师兄会不会真的没死？江澈他修为虽然不算顶尖，但神魂比我们都敏，说不定真能听见我们听不见的动静。”
秦凝霜没立刻回答，她弯腰从炕边拿起自己的剑——那是沈清寒推她进通道时塞过来的，剑鞘上还沾着点密道里的尘土和干涸的血迹。她指尖划过剑鞘上青云宗的云纹图腾，脑子里飞快转着：沈清寒是青云宗内门弟子，修为在同辈里算中上，平时练的《青云心法》里确实有“残魂传音”的入门术法，可那术法得是神魂未散才能用，而且只能传给亲近之人。江澈和沈清寒一起在青云宗后山练过三年剑，算得上亲近，若沈清寒真的还有残魂未散，能托梦给江澈，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先别声张。”她直起身，看向屋里另外两人，还有坐在角落椅子上、一直没敢插话的柳母，“这事暂时别告诉苏明哲他们——不是信不过，是怕消息走漏。顾寒川现在肯定在找养魂盒，要是让他知道清寒可能还活着，说不定会回头去密道那边搜。”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之前从密道里带出来的打火机还在，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这东西是她穿越到这个修真界时带在身上的，在这个只有火折子、油灯的世界里，算是个“异类”，也只有柳如烟和江澈知道这东西的用处。刚才在石室里用它引火时，林忠看打火机的眼神就很奇怪，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细想。
“江澈，你先好好休息，把身体养起来。”秦凝霜把烛火调小了些，免得刺眼，“明天我跟苏明哲去密道那边看看，顺便去石洼村外探探——顾寒川带着顾念，又受了伤，肯定走不远，说不定还在附近藏着。”
柳如烟赶紧点头，把刚温好的草药汁递到江澈嘴边：“对，你先喝药，别想太多。不管清寒师兄怎么样，我们都得先把自己顾好，才能找他、找顾寒川报仇。”
江澈喝了药，脸色稍微好了点，靠在枕头上没多久就又睡着了——这次没再说话，呼吸也平稳了些。柳母帮着柳如烟收拾好药碗，小声对秦凝霜说：“姑娘，你们都是好孩子，就是太苦了……刚才我听那青云宗的小伙子说，玄阴教的人还在附近晃悠，你们明天出去，可得当心点。”
秦凝霜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现代人特有的爽朗，不像这个修真界里女子常有的温婉或冷傲：“阿姨您放心，我们有分寸——打不过就跑，保命要紧，等江澈好点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柳母被她那句“打不过就跑”逗得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只帮着把屋里的灯都熄了，只留了炕边那盏小烛台，方便柳如烟守着江澈。
秦凝霜轻手轻脚地走出屋，院子里的月光很亮，洒在青石板地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明哲带着两个青云宗弟子守在院门外，听见脚步声，苏明哲回过头，青布长袍在月光下泛着淡蓝的光：“秦姑娘，江师兄怎么样了？”
“刚睡下，情况稳了点。”秦凝霜走过去，靠在院墙上，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咔嗒”一声按亮，火苗在夜里跳了跳，映得她眼睛很亮，“明哲，明天我想跟你们去密道那边——不是去搜清寒的下落，是去看看林忠的尸体，还有……找个东西。”
苏明哲愣了一下，看着她手里会自己冒火的小玩意儿，眼神里有点好奇，却没多问——他知道秦凝霜行事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从上次在玄阴教分舵她用硝石粉烧傀儡毒就能看出来，她的法子跟他们这些修真者不一样，却往往管用。
“行，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苏明哲点头，语气很郑重，“清寒师兄的事……我们也不会放弃，就算是找到遗体，也要带回青云宗安葬。”
秦凝霜“嗯”了一声，把打火机熄了，揣回口袋里。她没说江澈听见沈清寒声音的事，也没说养魂盒还在沈清寒身上——苏明哲虽然可靠，但青云宗里未必都是干净人，顾寒川能跟玄阴教勾结，说不定在青云宗里也有眼线，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凝霜就醒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屋，看见柳如烟趴在炕边睡着了，江澈还在睡，脸色比昨晚好了不少，嘴唇也恢复了点血色。她帮柳如烟披了件外衣，又摸了摸江澈的额头，没发烧，才放心地转身出去。
苏明哲已经带着五个青云宗弟子在院子里等着了，每人都背着剑，身上还带了符箓和疗伤药。看见秦凝霜出来，苏明哲递过来一个布包：“里面是干粮和水，还有几张避尘符——密道里肯定积了不少灰，用这个能省点力气。”
秦凝霜接过布包，掂了掂，挺沉：“谢了。对了，石洼村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洞或者隐蔽的地方？顾寒川带着顾念，又受了伤，肯定不会住在村里，大概率会藏在那种地方。”
苏明哲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是他昨天让弟子画的石洼村周边地形，“村西有片乱葬岗，岗后面有个废弃的矿洞，挺隐蔽的；村东有个破山神庙，年久失修，也没人去。我们等下分两路，我带三个人去密道，你带两个人去矿洞和山神庙看看？”
“不用，我跟你去密道。”秦凝霜摇头，指了指地图上的乱葬岗，“让两个弟子去矿洞和山神庙，我们去密道——清寒的事更急，而且密道里可能有顾寒川留下的痕迹。”
苏明哲没反对，点了点头，安排两个弟子去村西和村东探查，自己则带着秦凝霜和另外三个弟子往密道方向走。
密道入口在村北的一片松树林里，昨天他们出来时慌慌张张，没仔细看，今天过来才发现，入口被一堆枯枝败叶盖着，不仔细找根本看不见。苏明哲让一个弟子用剑拨开枯枝败叶，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听见滴水的声音。
“我走前面。”苏明哲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吹亮了，举在手里，率先钻进洞口。秦凝霜跟在他后面，手里握着沈清寒的剑，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攥着打火机——火折子的光太弱，万一遇到危险，打火机的火苗能应急。
密道里比昨天更乱，地上到处是掉落的碎石和尘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味。走了没几步，秦凝霜就看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穿着玄阴教的教徒服，脸上蒙着黑布，正是昨天引开玄阴教徒的林忠。他胸口插着一把短剑，鲜血把衣服染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死不瞑目。
秦凝霜心里一沉，走过去蹲下来，把林忠脸上的黑布摘下来——他左眼角的刀疤很明显，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看来是被玄阴教徒一剑刺穿了心脏，死得很快。她伸手摸了摸林忠的口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物，却摸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饼，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娘，等我回去给你买糖糕。”
秦凝霜的鼻子有点酸——林忠到死，惦记的还是他娘。她把布包和纸条重新塞回林忠的口袋里，又把他的眼睛轻轻合上：“放心，你的仇，我们会报。”
苏明哲站在旁边，脸色也不好看——他虽然是青云宗弟子，见惯了打打杀杀，却也见不得这种为了报仇、最后却惨死的普通人。他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弟子说：“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别让他曝尸在这儿。”
两个弟子应了声，找了块稍微平整的地方，用剑挖了个坑，把林忠的尸体埋了，还在上面插了根松枝，算是个简单的墓碑。
埋好林忠，几人继续往里走，很快就到了昨天被石板堵死的通道口。那块磨盘大的青石板还堵在那儿，上面有几道剑痕，看来苏明哲派来的弟子昨天已经来过，试图把石板挪开，却没成功——石板太沉，而且下面还压着不少碎石，硬挪的话，很可能会让密道再次坍塌。
秦凝霜走过去，蹲在石板旁边，仔细看了看石板的缝隙——缝隙里卡着几根青色的布条，是青云宗弟子衣服的颜色，还有点干涸的血迹，颜色很深，应该是沈清寒的。她又摸了摸石板的表面，冰凉的石头上，隐约能看见几个手指印，像是有人在里面推过石板。
“明哲，你看这儿。”她指着石板上的手指印，“这印子很新，应该是最近留下的——如果清寒真的死了，不可能在里面推石板，这说明……他可能真的还活着，只是被堵在里面，出不来。”
苏明哲赶紧蹲下来看，手指摸过那些印子，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是清寒师兄的手型！他的右手食指上有个小疤，是去年练剑时被剑刃划到的，你看这个印子，食指的位置正好有个小凹陷！”
秦凝霜心里一喜，又很快冷静下来：“但石板这么沉，他就算活着，也肯定受了重伤，撑不了多久。我们得想办法把石板挪开，又不能让密道坍塌——有没有什么办法？”
苏明哲皱着眉，想了想：“我练的《青云心法》里有‘分力术’，能把力量分散到石板的几个点上，再让弟子们一起用力，应该能把石板挪开一点缝隙，让里面的人出来。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得有人在旁边看着，防止碎石掉下来伤人。”
“我来看着。”秦凝霜立刻说，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我这东西能发光，比火折子亮，你们专心挪石板，我帮你们盯着上面的碎石。”
苏明哲点了点头，让两个弟子站在石板两侧，自己则站在石板正面，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石板上，嘴里默念口诀。很快，秦凝霜就看见苏明哲的手上泛起淡淡的青色光晕，光晕顺着他的手传到石板上，在石板上形成几个小小的光点。
“用力！”苏明哲大喝一声，两个弟子立刻抓住石板边缘，跟着他一起用力。石板“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慢慢往旁边挪了一点，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大概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
秦凝霜赶紧按亮打火机，把火苗凑到缝隙旁边，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还有微弱的呼吸声。
“清寒！是你吗？”她对着缝隙喊，声音有点发颤。
里面的影子动了动，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正是沈清寒的声音，只是比平时沙哑了很多：“凝霜……是我……”
秦凝霜心里一松，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真的还活着！
“你怎么样？能站起来吗？”她赶紧问，“我们把石板挪开了一点，你侧身就能出来。”
里面的沈清寒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说：“我……我的腿被碎石砸伤了，站不起来……而且里面还有个人……”
“还有人？”秦凝霜愣了一下，“是谁？是玄阴教的人吗？”
“不是……是顾念。”沈清寒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她被顾寒川留在这儿了，好像受了惊吓，一直在哭……”
秦凝霜和苏明哲对视一眼，都有点意外——顾寒川竟然把顾念留在了密道里？他不是一直把顾念当成宝贝疙瘩吗？怎么会突然丢下她？
“不管是谁，先把人救出来再说。”苏明哲说，又对弟子们说，“再用点力，把缝隙再挪大一点，让秦姑娘进去把人扶出来。”
弟子们又加了把劲，石板又往旁边挪了点，缝隙变大了些。秦凝霜把打火机揣进怀里，侧身钻进缝隙里——里面的空间很小，到处是碎石，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很快就摸到了沈清寒的手。
沈清寒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秦凝霜顺着他的手摸过去，摸到他的腿——腿上压着几块碎石，裤子被血浸透了，看来伤得不轻。
“忍着点，我帮你把碎石挪开。”秦凝霜小声说，小心翼翼地把压在沈清寒腿上的碎石搬开。沈清寒疼得闷哼了一声，却没喊出声，只是紧紧攥着她的手。
挪开碎石，秦凝霜又往里面走了点，看见角落里缩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顾念，穿着白色的裙子，脸上挂着泪痕，看见秦凝霜，吓得往角落里缩了缩，小声喊：“别过来……我爹说了，你们都是坏人……”
秦凝霜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我们不是坏人，顾寒川已经走了，把你留在这儿了，对不对？我们带你出去，给你找吃的，好不好？”
顾念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了看秦凝霜，又看了看旁边的沈清寒，小声问：“真的吗？我爹……他真的不要我了？”
沈清寒咳嗽了两声，虚弱地说：“他把你留在这儿，是为了引我出来……刚才他来过，想从我身上拿养魂盒，我没给他，他就把你留下了，自己走了。”
顾念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蹲在地上小声哭了起来：“我就知道……他根本不喜欢我，他只是把我当成棋子……”
秦凝霜走过去，蹲在顾念身边，没碰她，只是轻声说：“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等你哭完，我们带你出去——不管你爹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是无辜的，我们不会伤害你。”
顾念哭了一会儿，慢慢停下来，抬起头看着秦凝霜，眼睛里带着点不确定：“你们真的不会伤害我？”
“不会。”秦凝霜肯定地说，伸手把她扶起来，“你先跟我出去，外面有吃的，还有医生，能给你看看伤——你脸上的伤，是顾寒川弄的吗？”
顾念的脸上有几道浅浅的抓痕，像是被人抓的。她摸了摸脸上的伤，小声说：“不是……是我自己抓的，我不想跟他走，他就把我打晕了，醒来就到这儿了……”
秦凝霜没再多问，扶着顾念走到沈清寒身边，又对外面的苏明哲喊：“明哲，你让弟子递根绳子进来，清寒的腿伤了，我们得把他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