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诡异的呜咽声在乱坟岗上空盘旋，像无数冤魂在风中哭嚎，混着腐土与枯草的腥气，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残碑断冢歪斜地立在暮色里，有的碑石裂着半尺宽的缝，刻字被风雨啃得模糊，只余下 “李”“王” 等零星字眼；有的坟头塌了半边，露出里面的朽木棺板，板缝里钻出的野草沾着夜露，凉得像鬼爪。点点绿色磷火在坟间飘忽，泛着细碎的蓝绿光点，凑近能闻到淡淡的硫磺与萤石混合的涩味，落在衣料上时凉得像冰粒，转瞬又化作一缕青烟。
“装神弄鬼！” 为首的暗鳞卫厉声喝道，他的劲装是玄铁线混织的，内侧绣着细碎的银鳞暗纹，转动时才会露出冷光；腰间的玄铁刀鞘磨出了包浆，鞘尾的铜饰刻着 “鳞” 字，是晋王府专属标记。他伸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没注意到指尖已沾了磷火粉，在暗处泛着淡绿微光。
手下的暗卫们却有些踌躇 —— 他们的软底靴踩在坟间的碎石上，“咯吱” 声在死寂里格外刺耳，有的靴帮沾着坟土，混着不知名的黏液，滑腻得让人发慌。就在这时，呜咽声陡然尖锐，磷火竟如受指引般汇聚成流，像条绿色的蛇，猛地缠向最前排的暗卫！
磷火虽无温度，却带着刺骨的阴森感，暗卫们下意识挥刀格挡，玄铁刀劈在空气里，发出 “咻” 的空响，阵型瞬间大乱。一个暗卫的刀鞘被磷火扫过，竟泛起淡绿的荧光，吓得他手一抖，刀 “哐当” 掉在地上，砸在朽木棺板上，震得棺板缝隙里的尘土簌簌落下。
“就是现在！” 青鸾的短剑划破空气，剑刃泛着冷光，刃口还留着废仓血战的缺口。她像猎豹般扑出，指尖攥着剑柄的缠绳，汗水浸得绳子发潮，短剑精准地刺向一名暗卫的腰眼 —— 那里是劲装的接缝处，玄铁线未织满，“噗” 的一声，剑尖穿透布帛，血珠溅在坟头草上，瞬间被夜露冲淡。
楚曦抓起地上的青石，石面粗糙得硌手心，她奋力砸向另一名暗卫，石块擦过对方的刀鞘，“当” 的一声脆响，虽未击中，却让对方的刀偏了半寸。混乱中，青鸾背上的沈逸被颠簸触动，左肋的绷带渗出血渍，暗红的血透过半旧的文士衫，晕出巴掌大的痕，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气息里带着淡淡的黄芩药味。
“跟我来！” 沙哑的声音从一座高大坟冢后传来，坟冢前的石碑裂着蛛网纹，刻着 “先考吴公之墓”，碑脚堆着半枯的野菊。一个披着破旧麻布斗篷的身影探出头，斗篷边缘磨得发毛，沾着坟土与草屑，他的手指枯瘦，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急切地朝着楚曦招手。
楚曦跟着他钻进坟后的小径，路面铺着细碎的骨渣，踩上去 “咯吱” 轻响，斗篷人的脚步极轻，总能避开松动的坟土，显然对这里熟稔至极。三拐两绕后，他停在一处被野蔷薇藤蔓完全掩盖的洞口前 —— 藤蔓的尖刺像针，划破楚曦的袖口，渗出细小的血珠，洞口的泥土湿润，带着雨后的腥气，仅容一人弯腰钻入。
青鸾点燃火折子，硫磺的气味瞬间驱散黑暗，橘红色的光映出洞穴的轮廓：岩壁是灰褐色的页岩，表面爬着暗绿的青苔，指尖一碰就能沾到湿滑的黏液；洞顶偶尔滴下水珠，“滴答 —— 滴答” 落在地面的石洼里，积水泛着微光，映出晃动的人影。角落里堆着简陋的生活用具：一个羊皮水囊，边缘缝着磨损的麻绳，囊口沾着干涸的水渍；一叠粗布帕子，泛着浅黄，上面还沾着草药的褐色痕迹；还有个陶碗，缺了个口，碗底残留着半块干硬的麦饼，泛着淡淡的霉味。
斗篷人脱下帽子，露出一张毁损严重的脸 —— 从额头到下颌斜斜划着一道深疤，疤痕里还嵌着细小的碎石，左脸颊的皮肤皱缩着，遮住了半只眼睛，唯有右眼异常明亮，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他侧耳倾听洞外动静，耳廓微微颤动，能捕捉到暗卫们渐远的叫骂声：“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 待声音彻底消失，他才松了口气，转身时，楚曦看到他脖颈处还有交错的小疤，像是被鞭子抽过。
“沈…… 沈将军……”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颤音，伸手想碰沈逸，却在半空中停住，指节泛白，“他还活着…… 太好了……” 楚曦扶着沈逸靠在岩壁上，岩壁的凉意透过衣衫传来，沈逸的呼吸轻得像羽毛，左肋的绷带已被血浸透，她解开外层麻布时，能看到里面的药粉（三七与蒲黄混合的浅黄粉末）已凝成硬块，沾着血丝。
“老丈，您是？” 楚曦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剑上，剑鞘的铜环轻轻作响。老者苦笑一声，指了指脸上的疤：“老夫姓吴，当年是北境军的文书吏。” 他的指尖划过额头的疤，“三年前，我偶然撞见晋王府的人给柔然使者送布防图，刚想上报，就被构陷通敌，打了三十大板，扔进死牢。若不是狱卒念旧，偷偷放我走，我早成了乱葬岗的孤魂了。” 他说话时，声音里的恨意像冰碴，右手攥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青鸾指着洞外：“刚才的磷火和声音……”“是老夫的保命手段。” 吴伯从怀里掏出个竹筒，筒盖有细孔，倒出一点淡绿粉末，“这是北境萤石磨的‘鬼火粉’，混着硫磺，遇风就燃；呜咽声是我学的狼嚎，再借点风声，足够吓住那些心里有鬼的暗卫。” 他把粉末倒回竹筒时，指尖沾了点，在火折子光下泛着淡绿，“这粉沾在衣上，半个时辰都能发光，刚才故意撒了点在暗卫身上，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敢靠近。”
楚曦最担心阿竹，刚要追问，吴伯就叹了口气：“我在坟岗东侧看到他了，肩胛流着血，被三个暗鳞卫高手缠住。” 他的声音低了些，“不过最后关头，有个穿灰布短打的人扔了烟雾弹，带着他往城西跑了 —— 那烟雾弹是漕帮的‘迷魂烟’，我当年在北境见过，应该是自己人。”
“此地不宜久留。” 吴伯起身，火折子的光映着他佝偻的背影，“暗鳞卫丢了人，肯定会封城搜捕。我知道个地方，是太子早年设的暗庄，连阿竹都不知道。” 他领着众人从洞穴的另一个出口钻出去 —— 这出口藏在一棵老槐树下，树洞里铺着干草，钻出时能闻到槐花的淡香，与乱坟岗的腥气截然不同。
夜色中的京城街巷静得反常，石板路的缝隙里积着雨水，踩上去 “啪嗒” 轻响。吴伯带着他们绕开主街，专走窄巷：有的巷壁塌了半边，露出里面的土坯；有的巷口堆着废弃的木箱，上面印着 “漕运” 的褪色字样。路过一家闭店的茶馆时，能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议论声：“听说沈将军投了柔然……”“晋王殿下要主持军务了……” 吴伯示意他们噤声，贴着墙根快步走过，衣角扫过墙根的青苔，湿凉的触感透过布帛传来。
最终抵达的旧书铺，门板是深褐色的，裂着三道细纹，门楣上的 “文渊阁” 招牌漆皮大半剥落，只剩 “文” 字的一点一横还清晰。吴伯用指节在门板上敲了五下 —— 两轻两重一轻，是太子旧部的暗号。门 “吱呀” 开了条缝，露出老掌柜的脸：他穿着灰布长衫，领口沾着墨水，鼻梁上架着副铜框老花镜，镜片裂了道缝，手里还拿着本线装书，书页泛黄，是南宋的刻本。
“老吴？” 老掌柜的声音压得很低，侧身让他们进来，店内的旧书堆到天花板，纸浆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有的书脊裂着缝，露出里面的泛黄纸页。穿过书架后的暗门（暗门藏在《史记》的函套后，拉动函套就能打开），后面是个小院：地面铺着青石板，有的石板已松动，角落里种着棵半死的石榴树，树旁放着个破花盆，里面长着几株杂草。“这里的地窖能藏人，上面有书架挡着，搜十遍都找不到。” 老掌柜端来热水，陶碗边缘缺了口，“我这铺子开了二十年，皇后的人只来过一次，嫌书味大，就再没来了。”
旧书铺的地窖成了临时避难所，石壁冰凉，铺着干草与粗布褥子，楚曦每日给沈逸换药时，都会燃起艾草驱虫，淡淡的艾香混着黄芩的苦味，驱散了地窖的潮湿。沈逸的伤势渐渐稳定，清醒时会与吴伯坐在干草上，用木炭在石板上画北境布防图：“当年柔然使者姓拓，住在西市的‘悦来客栈’，房间号是丙字三号。” 吴伯补充道，手指点在图上的西市位置，“我逃出来前，还见过他和晋王府的人密谈，手里拿着个鎏金盒子，像是装密信的。”
白天，吴伯和老掌柜轮流出去打探消息。吴伯会换上补丁的短褂，戴顶旧斗笠，鞋帮沾着尘土，装作收废品的；老掌柜则背着书箱，走街串巷，遇着相熟的茶客就聊几句。傍晚回来时，吴伯的衣襟上常会沾着茶馆的茶渍，老掌柜的手指缝里则夹着墨痕 —— 那是记录消息时用的炭笔。“皇后的人在查李太傅府，昨天还搜了三次，幸好福伯把木匣藏得深。” 吴伯擦着汗，语气里带着庆幸，“街头的谣言更凶了，说沈将军杀了北境的副将，带着布防图投了柔然。”
沈逸听着，手指攥紧了身下的粗布，布纹硌得手心发疼：“他们是想在朝会前定我的罪，让大臣们先入为主。” 楚曦递给他一块麦饼，饼是老掌柜烤的，有些焦糊，却带着麦香：“李太傅会在朝会上拿出证据，我们只要撑到那天就好。”
朝会前夜，吴伯匆匆回来，斗笠歪在肩上，衣衫沾着汗湿，脸色发白：“不好了！明天的朝会，宗室亲王也要参加！” 他坐在石板上，喘着气，“皇后和晋王说‘北境军情紧急’，要让亲王们‘共商对策’—— 他们肯定是想拉拢亲王，或者用亲王的身份压李太傅！”
沈逸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手指在石板上敲着：“这也是机会。” 他的声音虽弱，却带着坚定，“亲王里有几位与先皇交好，未必会帮晋王。只要我们当众揭穿证据，他们不会坐视晋王祸乱朝纲。” 楚曦给沈逸换上吴伯找来的半旧文士衫 —— 淡蓝色的细棉布，领口绣着暗云纹，袖口磨得发毛，却浆洗得干净，“明天你装作我的随从，混进朝堂外围，若有变故，就用这个。” 她递给他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 “迷魂烟”，瓶塞是软木的，沾着蜡封。
地窖的烛火跳动着，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气氛凝重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老掌柜煮了锅姜汤，姜味混着热气，驱散了些许寒意：“明天我会去宫门附近，若看到你们的信号，就通知李太傅的人。” 吴伯攥着腰间的短刀（刀是老掌柜给的，玄铁材质，刃口锋利）：“我跟着你们，若暗鳞卫拦路，我来挡。”
而此刻的晋王府密室，石墙泛着冷光，烛火的光映在地上的阴影里，像扭曲的蛇。一名侍卫单膝跪地，双手捧着套淡蓝色文士衫 —— 布料与沈逸明日要穿的一模一样，领口的暗云纹用银线绣成，不易察觉，衣摆内侧缝着个极小的银梅暗纹，是皇后亲卫的标记。“殿下，衣服准备好了，里面的‘牵机毒’已浸透，只要沾到汗渍，半个时辰就会发作。” 侍卫的声音压得很低，头埋得几乎碰到地面。
背对着他的神秘人伸手接过衣衫，指尖划过布料的纹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明天…… 就让沈逸和李纲，一起上路。” 烛火的光落在他袖口的暗鳞纹上，泛着冷光，与暗鳞卫的劲装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