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表哥，你刚刚也太鲁莽了吧？”
直到已经走到了第五层，熊澜郗才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样喘过气来，抱怨的对令狐蕃离说道。
“你怎么这么一下子就冲着——洛编纂过去了？还有那张纸，你怎么拿到的？”
熊澜郗急匆匆的问着，而令狐蕃离却不以为意。
“走在你后面的时候，忽然吹到我脸上的。或许是落下来了吧。所以只好还给她。————那位洛编纂到底怎么了？你好像很怕她。”
“倒也不是怕她……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啊，而且又没有什么修为……”
熊澜郗叹了口气，又把视线看向前方的路。
“她啊，她。”
斟酌了一下用词，熊澜郗逐字逐句的说。
“她是个身世很悲惨的人，至少，前八年是那样。”
“原本是千寻城的富家小姐，父亲是城主的得力助手，母亲是城中富商的独女，父母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百般宠爱也不为过……她的身世，超过了道盟境内九成以上的人，是不为过的。”
行走在楼梯上，熊澜郗轻轻的说着，让令狐蕃离都要全神贯注才能听得清楚。
“然后那一年，道盟征涂山。大量的道士和散修，集合到千寻城，征妖税，保境税，世家子弟的修炼津贴，以及各种孝敬……很快压垮了她的外公，也就是富商。”
“于是乎。她的母族在短短几个星期里就轰然倒塌了。经商之人，又怎么会没有外债呢？她外公被讨债之人逼得投了河，家里的坟，也被掘了挖陪葬品抵债。”
“母族崩塌后，她母亲那时候正怀着她弟弟，听闻噩耗，一尸两命。”
“她父亲因此浑浑噩噩，在一日侍奉肖家少爷的时候无意打翻杯盏，惹得少爷发怒，被打了一巴掌，下身瘫痪，在床上挣扎了快半年才死。”
“…………别那么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表哥。人都是墙头草，她家失势，她父亲又怎么可能还能被城主说话？”
“…………然后，她自己，也险些被强去做了小老婆。最后是在暗月守卫的掩护下，才逃到了涂山。”
熊澜郗就这么一句话一句话说着，从五楼到七楼，他讲完了洛姝的故事。
“很可怕吧？苛捐杂税，人祸，恶欲，只要几个月，半年就可以毁掉一个小家族。近几年道盟征税繁杂，听三当家说，中产之下家族大抵破产————”
“确实很可怕。…………所以她才变成那副样子？”
令狐蕃离斟酌了一下用词，问道。
“是啊。父亲死在草榻上，险些连埋葬的地方都没有，母亲一尸两命，外公投了河，捞起来的时候尸首都肿了——一年时间变化这样，她从而性情大变，而且——认为是律法的错误。”
熊澜郗少有的十分严肃。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我不清楚她以前是怎么样的。但是她来到涂山，被三当家安排进藏书阁后，就疯魔了。她十二岁来到涂山，今年二十四岁，整整十二年的时间，除了偶尔和三当家汇报一些什么，从来没有离开过藏书阁。一直，一直在研究律法，认为只要有完善的法律，就不会发生她父母那样的惨案…………嘛，大概是这样的吧。”
熊澜郗再次叹了口气，像是要把所有阴郁的气息吐出去一样，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
“你别想那么多表哥，少和她打交道就可以了。她比桓城玉那家伙还…………至少桓城玉只是收一些钱，说点难听的话而已。”
“好啦，别哭丧着个脸。表哥，我们到了。”
说着说着，一晃，已经来到了第九层。而在这里，一个正握着扫把打扫着的猫妖妇人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的方向。
“吴姨！”
“哎呀，果然是澜郗！”
……………………
正如熊澜郗所说，看守藏书阁上九层的吴姨，确实是他母亲琬君的闺中好友。在熊澜郗经过一番解释，阐明这次需要功法的是令狐蕃离，并出示他父亲的功勋令牌后，吴姨十分痛快的就领着两人去选了功法。
令狐蕃离挑了大概半个时辰，选定了几门打定基础的功法，以及一门御火的心法后，便告诉旁边等待着的熊澜郗说选完了。
“选完了？”
旁边靠着的熊澜郗一脸不敢相信的起身。
“拿来我看看你选的什么。”
熊澜郗接过去翻了一番，又丢给令狐蕃离。
“唉不是，表哥。你不选几门刀法吗？今天和我爹切磋的时候，你就没发觉自己有点后劲不足吗？”
“后劲不足？……你的意思是？”
令狐蕃离抱着那五六本功法，一副“那你问我”的态度。
“就是，就是啊，如果你第三步刀挥出来，也被我父亲挡下来了，你怎么办？走第四步？你走的出来吗。”
“走不出来。我的造诣还没到那程度。”
“那你总不能只会这三板斧吧？被人挡住不就完了？————我再给你拿几本，反正是我爹的功勋，不用白不用！”
熊澜郗叹了一口气，扒开令狐蕃离，不顾他的劝阻，快步跑了几步后，简单了看了几眼就开始拿功法扔到令狐蕃离怀里。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只是简单的看几眼就选了？
开玩笑！这可是三当家开的藏书阁！三当家她秉持的道理就是，贵的，一定会是好的！
所以功法冲着贵的买，肯定不会错！
什么？你又问他一个劲买贵的会不会有事？
熊澜郗如此回答：怎么？我爹干不动吗？用了的功勋他挣不回来？
在一连选了四五本之后，令狐蕃离才成功遏制了熊澜郗。他们随后在吴姨那边登记，减去了相应的功勋后，便带着那几本功法准备离开。
一路来到三楼，也就是之前洛姝在的那一层时，熊澜郗顺便瞥了一眼，发现洛姝已经不见了，就连那些校稿也随之消失不见。
“出门了？”
熊澜赦没在意，随即就抛在了脑后。他连声撺掇着令狐蕃离赶紧回去，因为如果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家早饭的末尾。
令狐蕃离自然也随着他。一路回去时，令狐蕃离也只有些可惜，没再看见桓城玉。他还挺想和他聊一聊的。
一路回到熊府，熊澜郗向令狐蕃离告辞，去个熊千军与琬君复命，令狐蕃离则径直抱着功法先回到房间。
他推开门时，就看见东方月初正在那里穿衣服。
“你才醒？”
令狐蕃离顺手把功法放在书桌上，回头看向东方月初。
“啊，蕃离哥！我今天早上还在想你去哪儿了呢！”东方月初一把跳下床，刚跑到令狐蕃离身边，就迎面被丢过来基本功法。
“蕃，蕃离哥？这是…………”
“你体内空有法力而不会法术，是不行的。修炼必须提上日程。我给你找来了精选了一本入门的功法，然后还有一门御火术以及一些用火的法术，你有空看一下。”
令狐蕃离随口说着，神态轻松。
“免得以后遇到危险，你自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好了，收拾下东西，一起去吃早饭吧。”
说完，他摆了摆手，就示意东方月初过会跟上来。
“啊，等等我，蕃离哥！”
东方月初连忙把功法放到一边，然后就快步跑上去跟上他。
“你今天准备做什么？”
“去找妖仙姐姐！”
“呃？………………好吧。”
…………
另一边，容容的住处。
“小姐。今天要处理的事务都放在这里了。根据事务的优先级，最重要的事情已经放在最上面了。”
容容的书桌旁，平儿小心翼翼的将一叠卷宗放在了她的桌子上，然后便抬起手为容容补足茶水。
“嗯，关于什么的？”
容容接过茶水轻品一口，放在后说。
“是关于沧盐州盐工暴动的。”平儿轻声说道。
“沧盐州？”容容皱了皱眉，打开卷宗看起来。“在征妖税，保境税上，又加了盐税的三成？…………金人凤莫非是觉得，沧盐州的百姓是他家后院的韭菜，一茬一茬的任他宰割么？如果我没记错，这已经是金人凤第三次大举征税了？”
容容说罢，再次看了几页，继续皱着眉。
“而且他还毫不掩饰的购置各种药材，甚至不惜从妖怪那里走私……他这是，炼丹？”
“平儿，你怎么看？”
容容随即询问平儿的意见。
“回小姐。据消息，金人凤衰老的速度，与常人不同。或许……是想延寿？”
“嗯…………说的对，交给下面继续查吧，我要知道沧盐州发生的一切。”容容合上卷宗放在一旁，对着平儿继续嘱咐，“毕竟沧盐州距离涂山最近，涂山可不希望再复刻当年的千寻城…………”
平儿躬身哎了一声，然后容容忽然继续说道。
“说起来，令狐蕃离他们怎么样了？”
“回小姐。令狐小郎君和他的同伴昨日住在熊大人府上，今天早晨，令狐小郎君和熊大人切磋后，和熊二公子一起去了藏书阁兑换功法。现在，应该已经回到熊府上了。”
平儿随即补充道。
“嗯。”
容容打开下一卷卷宗，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另外，小姐。洛编纂正在外面等您。”
“哦？洛姝来了。快请吧。看来……是又有新的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