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掌声与喧哗渐渐退去。
李衡没有动，他依旧靠在书架阴影里，看着工作人员忙着收灯、卷轨。
罗恩·霍华德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遍遍回放刚才的镜头，嘴里喃喃着天才。
罗素·克劳的情绪也温和了一些，拍了拍詹妮弗的肩，说了句什么。
李衡却在等她。
詹妮弗与导演、演员寒暄几句，婉拒了聚餐邀请，独自换下戏服，穿回那件熟悉的黑色高领毛衣。
当她穿过人群朝他走来时，那些聚光灯下的热度与喧闹，都被隔绝在身后。
“走走？”她轻声问。嗓音里带着刚从角色抽离的沙哑。
李衡点了点头。
他们并肩走出图书馆。
黄昏完全坠入夜色，校园的灯一盏盏亮起，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晚祷的钟声从远处教堂传来，敲在暮色里，有种不真实的回响。
他们并排走在石板路上，谁都没有先开口。昏黄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怎么知道的？”
终于，詹妮弗打破了沉默。她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前方被灯光照亮的石子路。
李衡把手插进口袋，感受着晚风的凉意。
“因为某种程度上，我和艾丽西亚是同一种人。”
詹妮弗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我也曾是那个在最后一排的观众。”
他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点自嘲，“所以我能看清舞台上的一切——灯光、走位、结局。可我永远无法真正参与其中。”
他顿了顿。
“当一个人看得太清楚，又离得太远，就会变得……孤独。”
他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倒映着昏黄的灯光。
“艾丽西亚就是纳什的观众。她看不懂纳什的世界，但她懂他的孤独。她不是去救一个疯子，而是给他一个能停靠的……”
“港湾。”詹妮弗接上，声音很轻。
“对，一个港湾。”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风声。
他们停在一盏路灯下，昏黄的光晕勾勒着她的侧脸，让她那雕塑般的五官显得格外柔和。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忽然，她抬起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隔着衬衫，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
李衡的呼吸微滞。
“所以……”她低声问，声音几乎听不见，“被依靠的人，也会需要一个依靠，对吗？”
李衡没有回答，只抬起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
那一刻，钟声刚好停了。
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们掌心的温度和彼此心跳的节拍。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一向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了角色的影子，只剩下被理解后的安静。
他轻轻收拢手指，把她冰凉的手包在掌心。
这是无声的回应。
远处传来一扇门被关上的声音，接着是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将他们从这片刻的凝固中拉了回来。
詹妮弗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像是从梦中惊醒。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李衡顺势将他们交握的手从胸口放下，但没有松开。他牵着她，就像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冷吗？”他问。
“有点。”她低声回答。
他们重新迈开脚步，沿着石板路，走向停车场。影子在昏黄的灯光下交叠、拉长，再交叠。
“刚才，谢谢你。”詹妮弗的声音很轻，“我在角色里……迷路了。”
“我只是把你拉了回来。”
“不，”她摇了摇头，手指在他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你不是把我拉回来。你是……走进了我迷路的那片森林。”
李衡的心轻轻一动。
他知道，她说的是角色，但也不全是。
走到停车场，李衡松开手，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詹妮弗坐进去，在他关上门之前，她忽然抬头看向他：“你呢？当你觉得孤独的时候，谁是你的依靠？”
李衡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笑。
“在遇到你之前，”他半开玩笑地说，“大概是威士忌和电影。”
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
车里的空间很狭小，形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世界。没有了风声和钟声，只有两人之间安静的呼吸。
李衡没有立刻启动车子，只看着她。
昏暗的光落在她脸上，轮廓柔和。她的目光定定望着他，里面有探寻，也有某种邀请。
李衡忽然觉得，言语在此刻是多余的。
他慢慢凑过去。
詹妮弗没有躲，她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空气中微颤。
他俯下身，詹妮弗屏住了呼吸。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和一点木质香。
可下一秒，传来“咔”的一声——
安全带扣上了。
李衡直起身，神情如常。
“安全第一。”
她的脸却已经微微发烫，指尖紧紧攥着包包带。
一时之间，车内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
李衡看了她一眼，察觉到那点局促。
他笑了笑，打破沉默：“詹妮弗。”
她抬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在。”
“喝点吗？”
她怔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李衡发动车子。夜色滑过挡风玻璃，灯光一盏盏倒退。
汽车驶向远处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