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教堂。神父。暗中观察。
这几个词如同冰锥，刺穿了明渊因连日谋划而紧绷的神经。南造云子，或者说那代表“白色樱花”的神秘势力，行动比预想的更快，更直接！他们不再满足于清除外围网络，而是将触角直接伸向了大姐明镜，试图从这最脆弱的一环打开缺口！
愤怒与冰冷的杀意再次翻涌，但这一次，明渊强行将其压制下去，转化为更极致的冷静。恐慌和鲁莽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加速毁灭。他必须加快步伐，必须在敌人对大姐造成实质性伤害之前，完成对渡边信一的布局，撬开日军战略机密的铁壳，以此向戴笠证明价值，换取军统资源对大姐可能的庇护，同时，也将南造云子的注意力彻底引向渡边这个“内鬼”。
“借刀杀人”的计划，必须立刻执行，而且，需要加上一重更致命的保险——他不能完全依赖南造云子的“自觉”，必须在推动南造云子调查渡边的同时，亲自安插一个绝对可靠的“钉子”，直接钉进度边身边，确保情报能够流出。
这个“钉子”，必须足够优秀，足够有吸引力，能够精准命中渡边信一好色且追求“异国情调”的致命弱点，并且，拥有在极端环境下获取和传递情报的能力。
军统内部，确实有这样一张王牌——“白鸽”。
“白鸽”，真实姓名不详，年龄不详，背景成谜。她是军统培养的、专攻高层渗透的顶级女特工，精通多国语言，擅长钢琴、绘画，对中外文学艺术均有涉猎，气质高雅，容貌出众，更拥有瞬间捕捉并放大目标心理弱点的天赋。她执行的任务次数极少，但每一次目标都是位高权重之辈，且从未失手。她是戴笠手中的秘密武器，非万不得已绝不启用。
动用“白鸽”，需要最高权限。明渊此刻无法直接联系戴笠申请，时间上也来不及。但他有“判官”钟子期这条线。作为戴笠的特派员，“判官”拥有调用“白鸽”的临时授权。这是一次冒险的试探，也是一次将“判官”拉入局中的机会。
他立刻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之前“判官”留下的单向联络方式，发出了加密信息。信息内容言简意赅： “目标已锁定，渡边信一。需启动‘白鸽’，执行‘惊蛰’方案。情报优先级：绝密。风险告知：目标与南造云子关联密切，且疑有第三方势力（程真儿）介入。”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明渊无法确定“判官”是否会同意，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还在上海。
等待是煎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能听到大姐身边那无形绞索收紧的声音。他只能一边加紧通过其他渠道散布关于渡边的“疑点”，一边焦灼地等待着“判官”的回应。
二
就在明渊几乎要放弃这条路径，准备启动风险更高的备用方案时，回应来了。
不是通过无线电，也不是通过死信箱。是在第二天傍晚，明渊从“昭和通商”返回明公馆的途中，他的汽车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一个报童模样的少年突然跑过来，敲了敲车窗，递进来一份当天的晚报。
明渊心中一动，付钱接过报纸。在报纸中间的对折缝里，他摸到了一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微缩胶片。
回到书房密室，他用特殊药水显影，胶片上的内容清晰起来。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用极细线条勾勒的、抽象的女性侧影素描，以及一个时间、一个地点。
时间：明晚八点。
地点：法租界，霞飞路，“蓝色多瑙河”咖啡馆，靠窗第三张桌子。
没有多余的解释，但这已足够。“判官”同意了，并且安排了“白鸽”的接头。
明晚八点，“蓝色多瑙河”咖啡馆。
明渊看着那幅抽象的侧影素描，眼神冰冷。他知道，这场针对渡边信一的“美人局”，即将拉开帷幕。而“白鸽”，就是他将要掷出的、最致命的那颗棋子。
三
明晚八点，法租界，“蓝色多瑙河”咖啡馆。
灯光昏黄，留声机里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香水的混合气息。这里是有钱有闲的洋人和中国上流人士偏爱的地方，充满了慵懒而暧昧的情调。
明渊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有动过的黑咖啡。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正在等人谈生意的普通职员。但他的全部感知，都聚焦在靠窗的第三张桌子。
八点整，一个身影准时出现在咖啡馆门口。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宝蓝色旗袍，外罩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身姿婀娜，步履从容。她手中拿着一本最新一期的《西洋文艺评论》，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知识女性的疏离与沉静。她的容貌并非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而是更像一幅精心描绘的江南水墨，眉眼清雅，气质空灵，带着一种混合了东西方神韵的、难以言喻的魅力。
她径直走到靠窗的第三张桌子坐下，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然后便低头翻阅起手中的杂志，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白鸽”。
即使以明渊苛刻的审视目光，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完美的。她完美地契合了渡边信一那种对“有文化的中国女性”的变态追求，她的气质既能激起征服欲，又不会显得过于轻浮，足以引起渡边这种自诩风雅之徒的强烈兴趣。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如何将渡边信一，精准地“引”到“白鸽”面前，并确保“白鸽”能够一击即中。
明渊不能亲自出面，也不能使用任何可能被追踪的通讯方式。他早已安排好了“引子”。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体面、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无常”小组外围成员）走进了咖啡馆，他似乎在寻找座位，目光扫过“白鸽”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在离“白鸽”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渡边信一的身影出现了。他今天穿着便装，但那股军人的刻板和隐隐的傲慢依旧无法完全掩盖。他似乎是约了人，目光在咖啡馆内搜寻着。
就在这时，那个商人模样的“无常”成员，仿佛无意间提高了声音，正在与同伴（另一名组员扮演）谈论着一幅最近在某个私人画廊看到的、据说是失传已久的宋代古画，言辞间充满了赞叹和惋惜未能得手。
“宋代古画”这几个字，如同精准的鱼饵，瞬间吸引了渡边信一的注意。他本就附庸风雅，对收藏中国古董字画有着极大的兴趣。他的目光立刻被商人吸引过去。
而就在渡边信一走向商人，准备搭讪询问详情的时候，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越过了商人的肩膀，落在了窗边那个安静阅读的蓝色身影上。
那一刻，明渊清晰地看到，渡边信一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在“白鸽”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里面混杂着惊讶、欣赏，以及一种……猎人发现稀有猎物时的兴奋光芒。
鱼，看见饵了。
四
接下来的发展，几乎完全在明渊的剧本之内。
渡边信一与商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关于古画的事情，但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他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窗边的“白鸽”。在商人“遗憾地”表示画作已被他人订走后，渡边便顺势结束了谈话。
他没有立刻去打扰“白鸽”，而是选择了一个既能观察她，又不会显得过于唐突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威士忌。他看似在独酌，实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蓝色的身影上。
“白鸽”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阅读中，偶尔端起咖啡杯轻啜一口，动作优雅得如同经过千百次排练。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混合着知性与神秘的气息，如同最醇厚的酒香，不断撩拨着渡边信一的神经。
过了大约半小时，“白鸽”合上杂志，准备结账离开。
就在她站起身的瞬间，许是起身太急，也许是地板有些滑，她手中的那本《西洋文艺评论》不小心滑落在地，正好掉在了渡边信一的脚边。
渡边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动作敏捷地捡起了那本杂志。
“小姐，您的书。”渡边信一站起身，将杂志递还给“白鸽”，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风度翩翩的笑容。他的日语带着关西口音。
“白鸽”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讶和感谢的红晕。她接过杂志，用流利而标准的日语轻声回答，声音如同微风拂过琴弦：“非常感谢您，先生。”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渡边，仿佛在犹豫着什么，然后才带着一丝羞涩开口道：“听您的口音……是京都人吗？我曾在那里留学过一段时间，很喜欢那座古都的氛围。”
这句话，如同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渡边信一的话匣子。异国他乡遇到一个懂日语、而且对自己故乡抱有好感的美丽中国女性，这简直是天赐的缘分！
两人就着京都的风物、文学艺术开始交谈起来。“白鸽”的谈吐见识，她对日本文化的了解，以及那偶尔流露出的、带着距离感的欣赏，都让渡边信一心痒难耐，征服欲空前高涨。
明渊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一切顺利。“白鸽”完美地扮演了她的角色，成功地吸引了渡边，并建立了初步的联系。
他知道，以渡边的性格，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定会再次约见“白鸽”。
而下一次见面，“白鸽”将会带着明渊为她精心准备的、关于渡边信一性格弱点和心理突破口的“武器”，发起致命的攻击。
就在明渊以为计划顺利推进，准备悄然离开咖啡馆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咖啡馆对面街道的阴影处。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没有标识的轿车。车窗玻璃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明渊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那辆车的车型和停靠的角度……与他之前被神秘跟踪时，看到的那辆车，一模一样！
是“守夜人”？还是那个发出“影子”问候的神秘势力？
他们……也一直在盯着这里？！盯着“白鸽”与渡边的初次接触？！
（第19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