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娇的话像石头投入死水。
“痛苦……从那里来的。”她指着黑森林，声音穿过河面，清晰落在我们耳中。
伏羲立刻追问：“什么样的痛苦？你能说清楚吗？”
女娇闭上眼，手轻轻按在胸口，仿佛在倾听。“混乱……侵蚀。生命在扭曲，在哀嚎。大地……在流血。”
她睁开眼，看向我们，眼神带着忧虑：“那片森林的中心，有什么东西……醒了。或者，被唤醒了。”
姜握紧了武器：“是怪物吗？像我们遇到的那种？”
女娇摇头：“不止。更古老……更黑暗。它在污染水源，污染生命。”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羿对女娇说：“伏羲首领他们也在查这件事。上游也出现了怪事。”
女娇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你身上……有不一样的光。”
她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很淡，但很坚定。你在对抗黑暗。”
我微微一怔。她能感觉到？
伏羲看向我，眼神示意。
我上前一步，隔着河面对女娇说：“我们遇到了影怪，还有变异的动物。它们怕一种……光。”
女娇点头：“纯净的生命之光，秩序之力，都能让它们畏惧。”她顿了顿，“但源头不除，黑暗只会越来越多。”
“我们必须进去。”伏羲斩钉截铁，“找到源头，摧毁它。”
女娇沉默片刻，看向黑森林的方向。“那片森林拒绝外人。它会迷惑你们，让你们迷失。除非……”
“除非什么？”姜问。
“除非有熟悉山林气息的人引路。”女娇说，“或者，有足够强大的意志，能抵御它的低语。”
她弯腰提起装满水的陶罐，对我们说：“我会把你们的话带给父亲。涂山氏，不会坐视家园被毁。”
她转身，身影轻盈地消失在河对岸的树林中。
我们留在原地，气氛凝重。
“她说的是真的吗？”岩低声问，“森林会迷惑人？”
砾瑟缩了一下：“西边……也有类似的传说。进到深处的人，很少能出来。”
伏羲看向羿：“涂山氏愿意派人引路吗？”
羿面露难色：“首领需要权衡。深入黑森林，风险太大。”
姜有些不耐：“等他们权衡完，黑暗可能已经蔓延出来了！”
“先回去。”伏羲做出决定，“从长计议。”
我们返回部落。一路上，没人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女娇的歌声，她对痛苦的感知，还有她看我的那一眼，都在我脑海里盘旋。
她能沟通自然，或许是她说的“万物有灵”。这种能力，与我纯粹的“观察”不同，更贴近这片土地的灵魂。
回到部落后，伏羲立刻与几位老人和姜商议。
分歧很大。
以姜和岩为首的主战派，认为应该尽快组织精锐力量，强行进入黑森林。
“等下去就是等死！”岩激动地说，“趁现在还能拼一把！”
以岐伯和几位老人为首的主守派，则认为应该优先巩固防御，联络更多部落，从长计议。
“进去太危险了！万一回不来，部落怎么办？”岐伯忧心忡忡。
伏羲沉默地听着，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眼睛，你怎么看？”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思考着女娇的话，感受着手中黑石残余的温热，回忆着对抗影怪时的消耗。
“必须进去。”我缓缓开口，“防守，无法根除威胁。黑暗在蔓延，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
主战派精神一振。
“但是，”我话锋一转，“不能盲目。我们需要准备。需要抵抗迷惑的方法。需要……熟悉山林的人。”
伏羲点头：“和我想的一样。”他看向姜，“炎帝部落的兄弟，愿意一同冒险吗？”
姜毫不犹豫：“当然！铲除祸根，义不容辞！”
“好。”伏羲下定决心，“我们各自回去准备。三天后，在此汇合，进入黑森林。”
姜带着他的人，返回河对岸的临时营地，向部落通报并挑选人手。
伏羲部落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打磨更锋利的石矛和骨箭，准备耐储存的肉干和清水。
我找到岐伯，让他帮忙寻找几种特定的草药。
根据苍玄留下的零散记载和我的感知，这些草药或许能一定程度上宁神醒脑，对抗精神迷惑。
岐伯立刻带人去采集。
第二天下午，涂山部落来人了。
是羿，他带来了涂山首领的口信。
“我们首领同意联合行动。”羿说，“但我们不派大队人马进入。我们提供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图，以及……有限的引导。”
他顿了顿：“女娇愿意在森林边缘，用她的歌声为你们指引方向，安抚躁动的山林之灵。
但她也无法深入核心，那里的黑暗太浓，会污染她的灵觉。”
伏羲有些失望，但理解。“有路径图和边缘指引，已经帮了大忙。替我谢谢首领，谢谢女娇。”
羿拿出了一张硝制过的鹿皮，上面用炭笔画着简略的地图，标注了黑森林边缘的一些地标和危险区域。
路径指向森林深处一个模糊的标记点，旁边画了一个扭曲的符号，代表“污染源”。
“只能帮到这里了。”羿将地图交给伏羲，“愿山林庇护你们。”
他离开后，我们仔细研究地图。路径蜿蜒曲折，需要穿越毒沼，绕过一片被称为“回音石林”的迷惑区域，最终抵达一个被称为“沉寂山谷”的地方。污染源就在山谷内。
“沉寂山谷……”岐伯看着地图，脸色发白，“祖辈的传说里，那是上古神魔交战之地，死寂一片，连鸟兽都不愿靠近。”
气氛更加压抑。
出发前一晚，伏羲召集了所有入选的人。包括我，岩，烈，还有另外五名最精锐的猎人。姜也带了五名木帝部落的好手过来。
一共十三人。
伏羲站在我们面前，火光映着他坚毅的脸。
“明天，我们踏入黑暗。”他的声音不高，却沉重，“为了部落，为了后代，我们必须去。可能有人回不来。”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怕吗？”
岩挺起胸膛：“不怕！”
烈和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伏羲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死亡对我没有意义，但失去有。我不想再失去这个部落。
“好。”伏羲点头，“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互相照应。活着进去，尽力活着出来。”
他拿出羿给的地图，铺在地上，最后确认路线和注意事项。
夜深了，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养精蓄锐。
我走出窝棚，看着星空。明天，将是真正的未知。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是岐伯。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皮袋，递给我。“这是你要的宁神草药，磨成了粉。感觉不对劲的时候，闻一闻，或者含一点在舌下。”
我接过。“谢谢。”
岐伯看着我，欲言又止。“许负……一定要回来。”
我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独自站在寒冷的夜空下，感受着部落的寂静。窝棚里传来熟睡的呼吸声，守夜人走动的脚步声。
这一切，值得守护。
一个身影从暗处走来，是砾。他裹着厚厚的皮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苍白。
“眼睛。”他低声叫我。
“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有些意外。“你的伤还没好。里面很危险。”
“我知道。”砾握紧拳头，身体微微发抖，“但我不能一直躲着。我的部落没了……我想报仇。而且，我熟悉山林，或许能帮上忙。”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除了恐惧，还有一丝燃烧的恨意和决绝。
“跟伏羲说。”我说，“他决定。”
砾点点头，默默离开了。
我抬头，再次望向黑森林的方向。那片巨大的黑暗轮廓，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等待着我们自投罗网。
女娇说的“痛苦”和“古老黑暗”到底是什么？
我们这十三个人，真的能对抗它吗？
我不知道。
但我必须去。
这不仅是为了承诺，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想知道，这股试图毁灭我所见证之物的黑暗，究竟是什么。
我握紧手中的八卦玉和黑石碎屑。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