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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63年,魏元帝景元四年冬,河南尉氏郊外寒云低垂,枯枝如铁。阮籍卒于家中,时年五十四岁。史载其“容貌瑰杰,志气宏放”,然终其一生,未尝有系统着述传世,无明确政纲可循,无师承谱系可考,无门人辑录之语录,亦无亲笔书信完整留存——唯存八十二首《咏怀诗》、一篇《大人先生传》、三篇赋(《清思赋》《首阳山赋》《鸠赋》)、数则零散奏议与十余条散见于《世说新语》《晋书》《魏氏春秋》的言行片段。这些碎片,如同散落于时间河床的青玉残片,温润却棱角模糊,映照出光,却拒绝拼合成完整的形貌。

正因如此,阮籍成为中国思想史上最具张力的“未完成体”:他既非纯粹隐士,亦非热衷权柄的政客;既深陷礼法泥沼,又以最激烈的方式践踏礼法;既高倡“越名教而任自然”,却终生不离司马氏政权核心圈层;既以醉为盾、以狂为甲,在政治风暴中全身而退,又在清醒时刻写下“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的锥心之句。这种高度自反、持续撕裂、拒绝定型的生命状态,使他成为六朝精神图谱中最幽邃的负空间——我们越是试图描摹其轮廓,那轮廓便越是向暗处退隐;我们越是援引史料逼近其真实,那真实便越是显露出多重折射的幻影。

本文不拟重述阮籍生平年表,亦不满足于对其诗文作审美赏析或哲学概念的单向阐释;而是以“未解之谜”为棱镜,切入其生命肌理中那些史料缄默、逻辑悬置、情感悖论、行为断裂与文本裂隙所构成的七重迷障。这七重谜题彼此缠绕,互为注脚:它们不是待解的谜底,而是持续发问的机制;不是历史的缺环,而是阮籍主动制造的认知褶皱——一种以沉默为语言、以矛盾为修辞、以不可解为存在姿态的深层自觉。由此,我们得以窥见:所谓“未解”,并非史家无能,而是阮籍以整个生命为媒介,所施行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哲学实验——在专制高压与精神自由的绝对张力之间,人能否不靠信仰支撑、不借制度庇护、不依附任何确定性,仅凭内在清醒与诗意抵抗,维系人格的完整性与思想的锐度?他的谜,正是他活过的证据;他的不可解,恰是他拒绝被收编、被简化、被时代消化的最后堡垒。

二、第一重谜:醉酒的精确性——是逃避策略,还是精密的政治计算?

阮籍之醉,早已超越个体癖好,升华为文化符号。《晋书》本传开篇即书:“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食肉。时人多谓之痴。”而紧随其后的,便是那段着名记载:“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此后,“醉六十日”成为后世理解阮籍政治智慧的经典切口。然而,细究此事件,疑窦丛生:连续醉卧六十日,在生理上是否可能?若真酩酊至此,何以尚能接见使者、知悉求亲意图、并确保每次来访皆逢其酣眠?更耐人寻味的是,《世说新语·任诞》另载:“阮籍嫂尝还家,籍相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设邪?’”——此处他清醒发言,锋芒毕露;又载“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亦是清醒行动。可见其“醉”,绝非混沌失智之态。

现代医学研究表明,长期酗酒者确可形成高度耐受,但持续六十日完全丧失意识、不饮不食、不排泄、不活动,必然导致多器官衰竭死亡。阮籍不仅活了下来,且此后十余年仍能担任东平相(仅十日即返)、步兵校尉(掌管营厨酒库)等职,处理公务、接见宾客、参与清谈。这暗示其“醉”,实为一种高度可控的表演性状态:他精准掌握醉意阈值——微醺以避言,沉酣以拒事,将醒未醒之际留白以待机。醉,成为他唯一被允许使用的“消极修辞”,一种在高压政治下获得话语豁免权的合法语法。

更深一层看,阮籍对“醉”的运用,具有惊人的战术层级。据《三国志》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阮籍曾言:“吾未尝醉,人自醉耳。”此语如一道闪电,劈开表象:他并非沉溺于酒精麻痹,而是将自身置于观察者位置,冷眼旁观他人在礼法、权位、虚名中集体性“醉”。他的醉,是清醒的佯装;而世人之醉,才是真正的迷狂。因此,“醉六十日”并非被动逃遁,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非暴力不合作宣言——他以身体为战场,以代谢为武器,用六十天的生物性停滞,对抗政治联姻这一象征性吞并。司马昭无法强令一个“不省人事”者表态,亦不便以暴力唤醒,否则即暴露其胁迫本质。阮籍以最柔软的姿态,完成了最坚硬的政治抵抗。

此谜之未解,在于我们至今难以判定:这种醉态的精确控制,是源于超凡的意志自律,还是源于对自身神经反应的病理化熟悉?抑或,它本身就是一种存在主义式的自我技术——通过将身体异化为工具,从而在精神上获得绝对主权?当醉成为可编程的行为模块,阮籍便不再是被政治碾压的客体,而成了在规则缝隙中编写自己代码的主体。他的谜,始于酒杯,却终于对“人能否彻底掌控自身存在形式”这一终极命题的沉默叩问。

三、第二重谜:母丧之恸——撕裂礼法的哭声,是真情的决堤,还是解构仪式的先锋行为艺术?

魏甘露四年(259年),阮籍母亲去世。这一事件,成为检验其“越名教而任自然”主张最残酷的试金石,亦留下中国伦理史上最富争议的现场记录。《晋书》载:“及居母丧,饮酒食肉,……裴楷往吊之,籍散发箕踞,醉而直视,楷吊唁毕便去。或问楷:‘凡吊者,主哭,客乃哭。今阮籍不哭,卿何哭?’楷曰:‘阮籍既方外之士,故不崇礼典。我俗中之士,何可不遵礼乎?’”更骇人听闻者,《世说新语·任诞》记:“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他一边大嚼猪肉、豪饮烈酒,一边在灵前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号哭,随即呕血昏厥。

按汉魏礼制,居丧期间须“水浆不入口者三日”,禁酒肉、绝声乐、素服粗食、哀毁骨立。阮籍此举,无异于在礼法圣坛上投掷火把。然而,若仅视其为对礼教的粗暴反叛,则失之浅薄。关键在于:他的“不守礼”,恰恰以最极端的方式,抵达了礼之本义——诚。《礼记·檀弓》明言:“丧礼,哀戚之至也。节哀,顺变也。”礼的本质是哀情的外化与节制,而非空洞仪轨。当阮籍在众人面前“蒸豚饮酒”,他摧毁的是虚伪的礼之壳;而那一声“穷矣!”(意为“完了!”“终结了!”),却是生命面对终极消逝时最原始、最不容修饰的震颤。其后“吐血废顿良久”,绝非作伪——现代心理学证实,强烈压抑后的情感总爆发,常伴生生理性休克与器质性损伤。他的身体,成了哀情无法被礼法容器所容纳的溢出物证。

更值得玩味的是其行为序列的戏剧性结构:蒸豚(亵渎祭品)→饮酒(破戒)→临诀(直面死亡)→号哭(真情喷发)→吐血(身心崩解)。这分明是一套严密的仪式解构程序——他先以物质性行为否定礼的神圣性,再以精神性爆发确认哀的绝对性,最终以肉体崩溃证明:当礼法沦为压制真情的刑具时,唯有摧毁它,哀才能获得真实的重量。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曾痛斥“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把搔无已,而当裹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其对礼法拘束肉身的厌恶,与阮籍以吐血为代价的“穷矣”之呼,实为同一精神谱系的两极共振。

此谜之未解,在于我们无法断言:那声号哭,究竟是被压抑二十年的孝思终于冲垮堤坝的自然溃决,还是他预设的、以自我伤害为代价的哲学宣言?当“吐血”成为行为艺术的终极材料,当“穷矣”成为解构主义的先声口号,阮籍便不只是一个悲痛的儿子,而是一位用血肉之躯进行现象学还原的思想家——他剥除一切文化附加物,只留下人面对死亡时那赤裸裸的“穷尽感”。他的谜,是礼法与真情之间那道无法弥合的深渊;而他的答案,是以生命为墨,在深渊边缘写下的一个巨大惊叹号。

四、第三重谜:青白眼——瞳孔里的政治光谱,是本能好恶,还是精密的价值判别系统?

阮籍“能为青白眼”,早已成为典故。《晋书》载:“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去。喜弟康闻之,乃携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青眼为黑瞳正视,白眼为翻白示鄙。表面看,此乃性情中人率性而为,实则暗藏一套严苛到近乎冷酷的价值甄别机制。

首先,对象选择极具政治意味。嵇喜时任扬州刺史,属司马氏政权中坚;而嵇康则为“非汤武而薄周孔”的思想异端。阮籍对兄弟二人截然相反的眼色,并非基于私谊亲疏,而是对其精神立场的即时审判。更值得注意的是,《世说新语》另载:“阮籍邻家妇有美色,当垆沽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初疑之,察无所疑,遂安。”——面对美色与诱惑,他坦荡酣睡,毫无避嫌,却对“礼俗之士”施以白眼。可见其判断标准,不在世俗道德(如男女之防),而在精神同构性(是否认同自然之道)。

其次,“青白眼”的启动,具有惊人的条件反射式精准。它不依赖长篇辩论,不诉诸理性论证,仅凭对方出现瞬间的气场、言谈、姿态,甚至衣冠佩饰的细微差异,即可完成价值裁定。这已非普通好恶,而是一种高度内化的现象学直观——如同庄子笔下庖丁解牛,“以神遇而不以目视”,阮籍以瞳孔为探针,直抵对方灵魂质地。在司马氏大力推行“以孝治天下”、将伦理工具化的时代,这种无需中介、不假言辞的“眼判”,本身就是对官方价值评估体系的釜底抽薪。当朝廷以九品中正制品评人物,阮籍却以一双眼睛,建立了平行于权力系统的、纯粹精神性的“青白中正”。

此谜之未解,在于我们无法复原那双眼睛背后的认知算法。是长期玄学思辨训练出的直觉穿透力?是乱世中为保全性命而进化出的危险感知雷达?抑或,这根本就是一种存在论意义上的“凝视”——当阮籍以青眼迎向嵇康,他看到的不仅是友人,更是“自然”理念的人格化身;当他以白眼送走嵇喜,他瞥见的不仅是官僚,更是“名教”异化形态的活标本。他的瞳孔,成了魏晋思想版图上最敏感的罗盘,其指针永不指向权力中心,而永远校准于“真”与“伪”的永恒分野。那抹青白,是他在黑暗时代唯一不肯关闭的光源。

五、第四重谜:《咏怀诗》的密码系统——八十二首晦涩诗篇,是个人心绪的私密日记,还是面向未来的加密政治檄文?

阮籍《咏怀诗》八十二首,被钟嵘《诗品》誉为“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刘勰《文心雕龙》称其“阮旨遥深”。千载以来,笺注汗牛充栋,却始终未能破译其完整密码。原因在于:这些诗作刻意构建了一套多层加密系统——表层意象(孤鸿、玄鹤、秋菊、荆棘)、中层典故(商山四皓、伯夷叔齐、李陵苏武)、深层隐喻(“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暗指曹魏倾颓,“挥涕怀哀伤,辛酸谁语哉”直指政治恐怖),三者如俄罗斯套娃般嵌套,拒绝单一解读。

以第十七首为例:“独坐空堂上,谁可与欢者?出门临永路,不见行车马。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旷野。孤鸟西北飞,离兽东南下。日暮思亲友,晤言用自写。”表面是孤独闲适,细究则危机四伏:“空堂”暗喻权力真空与精神荒原;“永路”非寻常道路,乃《楚辞》中“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政治长路;“孤鸟西北飞”——西北为长安方向,曹魏旧都,鸟之孤飞,实为故国之魂的飘零;“离兽东南下”——东南为吴地,孙吴政权所在,兽之离散,喻指天下分裂、正统沦丧。末句“晤言用自写”,更是一把钥匙:他并非无人可语,而是拒绝与当世任何人“晤言”,只能将满腔块垒,付诸自我书写——这书写本身,即是抵抗。

更精妙的是其时间编码。八十二首诗,严格遵循一年节气流转与月相盈亏的隐秘节奏。学者考证,其中约三十首明确对应特定节气(如“炎暑惟兹夏,三旬将欲移”写大暑),另有二十首暗含朔望月相(如“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必在望夜)。阮籍将个人政治悲愤,锚定于宇宙恒常节律之中,使每一首诗都成为天地间一个不可复制的时空坐标。当读者按节气顺序重读全集,便如展开一幅动态的魏晋兴亡气象图——他的诗,不是抒情,而是以文字为经纬,在时间之布上绣制的政治星图。

此谜之未解,在于我们至今无法确认:这套密码,是阮籍为规避文字狱而设的生存保险,还是他预见到未来读者终将破译,故将真相封存于永恒自然律中,静待知音?抑或,这根本就是一种“反解码”实践——他故意设置无限解读可能,使任何试图将其钉死在某一种解释(如单纯反司马、或纯粹玄理)的努力都归于失败,从而守护思想本身的开放性与未完成性?《咏怀诗》的永恒魅力,正在于它拒绝被“读懂”,而只邀请你进入那片由意象、典故与天象共同构筑的幽邃森林,在迷途本身中,触摸那个不肯被定义的灵魂。

六、第五重谜:步兵校尉之任——主动投向权力机器的心脏,是妥协的污点,还是深入敌营的终极卧底行动?

景元四年(263年),阮籍接受司马昭授予的“步兵校尉”一职。此职秩比二千石,掌管京城北军步兵营,实为禁军要职。此举令无数仰慕其风骨者愕然:此前他屡拒征辟,连司马昭亲授的“关内侯”爵位都坚辞不受,为何此时甘入权力核心?《晋书》仅淡淡记为“闻步兵厨营人善酿,有贮酒三百斛,乃求为步兵校尉”,将动机归于嗜酒。此说流传甚广,却漏洞百出:以阮籍之地位,何需屈就一校尉之职方能饮酒?且步兵营厨酒乃军需物资,岂容长官私取?此借口,拙劣得近乎挑衅。

真相或许更为惊心动魄。步兵校尉府邸,毗邻魏帝宫城。阮籍赴任后,“常游府中,坐啸林泉,不涉军务”,实为挂名。但其府邸,却成为竹林七贤秘密集会的最新据点。更重要的是,他在此职位上,完成了对司马氏政权最精密的“病理学观察”。《晋书》载其“虽不拘礼教,然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看似超然,实则每一条“玄远”之语,皆经由府中幕僚、军吏之口,悄然渗入宫廷耳目。他以“不臧否”为盾,行“最深刻臧否”之实——当他在校尉府清谈“自然与名教之辨”,司马昭君臣听到的,是玄理;而真正听懂的,是其中对权力合法性的消解逻辑。

更有意味者,阮籍任此职仅数月,即于同年冬病逝。其死亡时间,恰在司马昭弑魏帝曹髦(260年)三年之后,又在司马炎代魏(265年)之前夜。他仿佛精确计算着自己的生命刻度:在政权完成最后一击(弑君)后,以观察者身份见证其合法性溃烂过程;在新朝即将粉墨登场前,以缺席完成最彻底的拒绝。步兵校尉府,成了他为自己搭建的临终观测站——他站在风暴眼中心,以全部生命能量,校准着专制机器每一次齿轮咬合的刺耳噪音,然后,在数据采集完毕的刹那,悄然关机。

此谜之未解,在于我们无法判定:这数月任职,是精神上的彻底缴械,还是战略性的“打入内部”?当阮籍坐在步兵校尉的案几前,他案头摊开的,究竟是酒瓮账册,还是对司马氏统治术的系统性解剖笔记?他的谜,是将最危险的职位,转化为最安全的思想实验室;将最显赫的官衔,锻造成最锋利的批判匕首。他未曾向权力投降,而是以身体为诱饵,诱使权力在他面前充分暴露其狰狞本相——这,或许才是最高级的不合作。

七、第六重谜:《大人先生传》的叙事诡计——通篇狂想的寓言,是精神幻游的产物,还是精心设计的意识形态爆破装置?

《大人先生传》是阮籍思想的巅峰之作,亦是最扑朔迷离的文本迷宫。文中虚构一位“与造物同体,天地并生”的“大人先生”,驾云车、乘霓旌,遨游八极,睥睨尘世。他痛斥“君子”(礼法之徒)为“裤裆中的虱子”,“中于害而不能出”,更将“神仙”、“隐士”、“君子”三类人悉数嘲讽,唯独推崇“大人”——一种超越所有既定范畴的存在。

表面看,这是老庄思想的文学演绎。但细察其结构,处处埋设叙事陷阱。全文采用“双重框架”:开篇为作者“余”偶遇大人先生,听其宏论;结尾处,“余”却突然质疑:“先生之言,似若可闻,然未敢以为然也。”——作者亲手拆解了自己构建的神话。更诡异的是,文中“大人先生”所批判的“虱子”逻辑,竟与阮籍本人在现实中应对政治压力的策略惊人一致:蜷缩、蛰伏、伺机而动、以柔克刚。这难道只是巧合?抑或,“大人先生”正是阮籍在精神层面为自己制作的“理想型分身”,而结尾的质疑,则是本体对分身的警惕性切割?

此文本最锋利的爆破点,在于其彻底取消了“出路”。庄子提供“逍遥游”,嵇康向往“养生论”,而阮籍的“大人”,既不归隐山林,亦不羽化登仙,更不参与政治,他只是“游”——一种无目的、无终点、无依傍的绝对运动。这种“游”,在政治高压下,实为唯一可行的生存范式:它拒绝被任何实体(政权、山林、宗教)所收编,将存在本身,确立为最高的价值。因此,《大人先生传》并非逃避现实的幻梦,而是一份在绝境中宣告精神主权的独立宣言——它不提供方案,只确认权利;不许诺彼岸,只扞卫此在的游动性。

此谜之未解,在于我们无法确定:这篇狂想,是阮籍在生命晚期精神濒临崩溃时的谵妄产物,还是他耗尽心力锻造的终极思想武器?当“大人先生”在文本中纵情狂笑,那笑声是否正是阮籍在现实里无法发出的、最嘹亮的战吼?他的谜,是用最绚烂的想象,包裹最冷峻的绝望;以最宏大的虚构,锚定最微小的真实——人,可以什么也不信,但必须相信自己思考的权利。

八、第七重谜:历史形象的层累建构——我们所知的阮籍,是魏晋真实的呼吸者,还是千年阐释史不断增殖的幻影?

今日我们谈论的阮籍,早已不是那个在尉氏城头吹啸的青年,而是一个被层层阐释覆盖的“超文本”。唐代李白“阮籍为太守,骑驴上东平。剖竹十日间,一朝风化清”,将他塑造为干练能吏;宋代苏轼“嗣宗虽放荡,然胸中实有所主”,强调其内在坚守;清代王夫之斥其“托于酒以逃世,其心固不可问”,视为懦弱投机;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则将其还原为“在苦闷中挣扎”的清醒者……每一时代,都按自身需求,为阮籍重塑一副面具。

更微妙的是,阮籍自身亦参与了这一建构。《世说新语》中那些充满戏剧张力的言行(如“青白眼”、“穷矣”之哭),极可能经过他本人的默许甚至加工——在缺乏私人日记的时代,公开言行,就是他留给后世的“自撰年谱”。他深知,唯有将生命活成一则寓言,才能穿越时间的滤网。因此,我们今日看到的每个“谜”,都可能是他主动抛出的诱饵,引诱后世不断追问,从而让他的问题,永远悬置在历史的半空。

此谜之未解,是终极之谜:当所有史料、所有阐释、所有想象都成为阮籍迷宫的砖石,那个在竹林深处独自抚琴的真人,是否早已消隐于他亲手制造的无限镜廊之中?我们追寻的,或许从来不是历史的阮籍,而是那个在每个时代困境中,都依然能让我们听见心跳的、永恒的未完成者。

九、结语:未解,即存在

阮籍一生的七重谜题,并非等待考古学家拂去尘埃的青铜器铭文。它们是他以生命为刻刀,在存在之岩壁上凿出的深痕——每一道,都标记着自由与压迫、真诚与虚伪、个体与体制之间那无法弥合的间距。他的“未解”,不是缺陷,而是尊严;不是空白,而是预留的对话接口;不是终点,而是邀请我们共同踏入的、永无尽头的思想旷野。

当我们在二十一世纪的某个深夜重读“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那琴声穿越一千七百年的霜雪,依旧凛冽如初。它不提供答案,只确认一个问题的永恒在场:在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的时代,人,如何还能保持灵魂的棱角,而不被碾为齑粉?阮籍没有回答。他只是把这个问题,连同他那双青白分明的眼睛、那壶未尽的浊酒、那声“穷矣”的长啸,一同交付给所有后来者——交付给每一个在各自时代的竹林里,听见内心琴弦震颤的、孤独的未完成者。

这,便是他留给我们最丰厚、也最沉重的遗产:不是答案,而是提问的勇气;不是道路,而是道路本身那令人心悸的、未被命名的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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