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执事瘫软在地,气息全无如同凡胎。净世凰炎净化邪力的威能令在场众人心神剧震,看向云芷鸢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惊讶,更带上了深深的忌惮与敬畏。这般举重若轻、精准入微地化解一名归仙境修士的邪力自爆,其手段与对力量的掌控,已远超寻常同阶修士的理解。
窗外,灰色的“文气阴霾”仍在扩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蚕食着原本纯净的天空,一股压抑、混乱、令人烦躁不安的气息弥漫开来,连文华阁顶楼这精纯文气构筑的空间都受到了影响。那几位被阴霾侵蚀的执事与宿儒,痛苦之色更甚,周身文气紊乱,灰黑气息不断渗出,隐隐有失控迹象。
季文渊脸色铁青,既是愤怒于逆生教竟敢在文华阁重地、在他眼皮底下发动如此袭击,更是忧心于这突如其来的“文气阴霾”。他强压怒火,迅速下令:“启动‘文心大阵’净化屏障!隔绝外部阴霾侵蚀!姜副阁主,你带人立刻救治被侵蚀的同道,以‘清心正气诀’配合‘涤尘丹’稳住他们的文心!林山长,刘统领,请协助稳定阁内秩序,排查是否还有其他潜伏叛逆!”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原本有些慌乱的众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文华阁本身亮起一层柔和的青色光晕,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整个阁楼笼罩,暂时隔绝了外界越发浓郁的灰色阴霾。几位擅长疗伤与净化的大儒、修士迅速围拢到被侵蚀者身边,施展手段。
凌邪没有参与具体的救治,他的目光越过光罩,凝视着远处青玉文碑方向。在他的混沌雷瞳视野中,那灰色的阴霾并非单纯的污秽之气,而是无数细小的、扭曲的、仿佛有生命的墨色符文汇聚而成,它们疯狂地冲击、侵蚀着文碑散发的纯净文气,试图污染其根源,更在吸收、转化周围天地间的文气,壮大自身。
“这阴霾……是一种极其高明的邪阵外显,目标明确,就是青玉文碑。”凌邪沉声道,“布阵者距离不会太远,且对文碑的运转规律和文气脉络极为熟悉。阴霾本身具有强烈的侵蚀性与混乱特性,能引动文修心中杂念,污染其文心。若不能尽快驱散,不仅文碑有损,整个文渊府的文气环境都会恶化。”
季文渊处理完紧急事务,闻言立刻走到凌邪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神色凝重:“凌小友所言极是。此‘蚀文阴霾阵’乃逆生教秘传邪阵之一,专门针对文气节点与文修。能在如此短时间、如此近距离布下并引发,城内必有高层内应与布阵法器为引。只是此刻阴霾笼罩,神识受阻,难以锁定源头。”
他看向凌邪,眼中带着询问与希冀:“凌小友的雷霆之法与这位云姑娘的净化凰炎,似乎对这类邪力颇有克制。不知……可有良策,助我文渊府驱散此霾,锁定逆党?”
季文渊的态度已经将凌邪三人放在了平等甚至倚重的位置。方才云芷鸢那惊艳一击,以及凌邪冷静精准的判断,已然赢得了这位阁主的认可。
凌邪略一沉吟,道:“驱散阴霾,需内外结合。外部需找到并破坏阵法核心或擒杀主阵之人;内部则需稳住文碑,净化已渗入的阴霾,并唤醒或增强文碑自身的净化之力。晚辈可尝试以雷霆之力,从外部强攻阴霾薄弱处,扰乱其阵势,或能逼出主阵者。至于内部稳固与净化……”他看向云芷鸢。
云芷鸢会意,上前一步,声音清越:“晚辈的净世凰炎对这类污秽阴邪之力确有克制。我可尝试以凰炎沟通文碑文气,助其净化内部侵蚀,但需靠近文碑,且需要文碑本身不排斥我的力量。”她之前净化泉眼时已与文碑气息有过接触,此刻提出此议,并非无的放矢。
季文渊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当机立断:“好!事不宜迟!凌小友,便请你与阁中几位擅长攻坚与阵法的客卿、长老一同,出阁寻找并破坏邪阵核心!本阁主坐镇中枢,调度全局,并设法联系琅霄书院求援!云姑娘,本阁主亲自护送你前往文碑基座处!白姑娘,烦请你与姜副阁主一同,照看此处伤员,稳固‘文心大阵’!”
分配迅速而明确。白清薇虽想跟随凌邪或云芷鸢,但也知此刻分工协作最为重要,点头应下:“阁主放心,清薇定当尽力。”
凌邪看向云芷鸢,传音叮嘱:“靠近文碑,务必小心。若有异状,以自保为先,立刻传讯。”云芷鸢轻轻点头,眼神坚定:“凌大哥,你也小心。”
当下不再耽搁。季文渊亲自引领云芷鸢,在数位核心长老的护卫下,匆匆下楼,准备通过文华阁与文碑之间的特殊通道前往碑座。凌邪则与那位佩剑的“天风书院”林山长,以及另外两位气息剽悍、明显擅长战斗的客卿(一人用刀,一人使一对奇门短戟),再加上三位精通阵法的文华阁长老,组成一支八人的精锐小队。
临行前,季文渊将一枚青色玉佩交给凌邪:“此乃‘文华令’副令,凭此可短暂调动部分文华阁防御阵法的力量,也可在近距离与老夫传讯。城外阴霾重重,邪教必有埋伏,诸位务必谨慎,以探查扰乱为主,若遇强敌,不可恋战,及时退回。”
凌邪接过玉佩,入手温润,点了点头。
八人没有走正门,而是从文华阁一处隐秘的侧门悄然潜出。门外,灰色阴霾已浓郁如雾,能见度不足十丈,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和细微的、如同万千虫蚁啃噬般的嘶嘶声。寻常文气在这里运转滞涩,心神也极易烦躁。
“这鬼东西,吸一口气都觉得文心不稳!”使刀的客卿啐了一口,体表腾起一层赤红色的罡气,将靠近的阴霾逼开。
林山长剑未出鞘,但周身已有无形剑意流转,靠近的阴霾如同遇到无形的墙壁,自行分开。“阴霾侵蚀之力随浓度增加,神识也被大幅压制。需尽快找到源头,否则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凌邪混沌雷瞳全力运转,紫金光芒在眼中微闪,勘破虚妄。在他的视野中,阴霾的流动并非毫无规律,而是如同受惊的鱼群,朝着某个方向隐隐汇聚、旋转。那个方向……似乎是城西!
“阴霾流动有向,源头可能在城西。我们朝那个方向探查,注意隐匿,提防埋伏。”凌邪低声道,当先朝着感知中的方向掠去。其他人紧随其后,各自施展手段隐匿气息,在浓重的阴霾中如同鬼魅般穿行。
文渊府城此刻已陷入混乱与恐慌。街道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有来不及躲避的百姓或低阶修士被阴霾笼罩,顿时面色痛苦,或呆立原地,或发狂奔走。空中不时有府兵或文华阁弟子组成的巡逻队焦急飞过,试图维持秩序,驱散人群,但效果有限。
凌邪等人避开主要街道,专走小巷屋顶,速度极快。越往城西,阴霾越浓,侵蚀之力越强,连林山长这等归仙境强者都需分出一部分力量抵御,神色凝重。
忽然,凌邪身形一顿,停在一处高耸的钟楼顶上,目光锐利地望向西北方一片宅邸密集的区域。在他的雷瞳视野中,那里不仅是阴霾汇聚的漩涡中心,更隐隐有数道强大的、带着阴冷邪异气息的身影在活动,并且……有一股与之前灰衣执事自爆时相似、但更加隐晦精纯的墨煞能量波动,正从地下深处散发出来!
“找到了!前方三里,那片宅院地下,有强烈的邪阵能量波动,至少有五名法则境以上的邪修守护,可能还有埋伏。”凌邪传音道。
“五名法则境?好大的手笔!”使短戟的客卿眼神一厉,“干不干?”
林山长凝神感应片刻,沉声道:“地下波动确为阵法核心,但守护力量不弱,强攻恐有风险。凌小友,你可有把握扰乱其阵法?”
凌邪目光扫过那片区域,脑海中飞速计算。《噬天魔神诀》赋予他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配合混沌雷瞳,他能“看”到地下那邪阵能量流转的几个关键节点和相对薄弱的衔接处。
“可以一试。”凌邪点头,“我需要接近到百丈范围内,以雷霆之力强行冲击其能量节点,不求破阵,只要能引起阵法短暂紊乱,中断其对阴霾的持续供应和操控即可。届时阴霾必生变化,或能逼出主阵者,也能为文碑那边的净化减轻压力。”
“百丈?太近了!必会惊动守卫!”一位阵法长老皱眉。
“无妨,我来吸引守卫注意力。”林山长冷然道,手按剑柄,“我与陈刀、刘戟二位道友,在外围制造动静,佯攻强袭,引开部分守卫。凌小友与三位长老趁机潜入,接近目标。得手后立刻撤离,不可恋战。”
陈刀(使刀客卿)、刘戟(使短戟客卿)同时点头,眼中战意升腾。
“如此甚好。事不宜迟,行动!”凌邪当机立断。
八人迅速分工。林山长、陈刀、刘戟三人如同三支利箭,猛然从钟楼扑向那片宅院区域,人未至,凌厉的刀罡、戟影与无形剑气已轰然爆发,直劈向宅院外围几处明显有能量反应的角落!
“敌袭!!”宅院中立刻响起厉喝,数道身影冲天而起,迎向林山长三人,气息赫然都是法则境中后期!瞬间,激烈的战斗在空中爆发,气浪滚滚,暂时搅动了那片区域的阴霾。
趁此机会,凌邪与三位阵法长老身形如烟,借着战斗余波和阴霾的掩护,从另一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潜入宅院范围。三位长老迅速分散,各自占据有利位置,开始布置干扰和隐匿的小型阵法,为凌邪的行动提供掩护。
凌邪则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在屋檐墙角快速穿梭,混沌雷瞳锁定了地下邪阵能量最活跃、也是相对薄弱的那个节点上方——一处看似普通、甚至有些破败的柴房。
柴房门口,守着两名面色木然、眼神却异常锐利的黑衣修士,修为在神通境巅峰。这点守卫对凌邪而言形同虚设。他指尖微弹,两道凝练的混沌指风无声射出,精准命中两人后颈要穴,两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凌邪闪身进入柴房。柴房内堆满杂物,地面是普通的青砖。但在他的雷瞳下,青砖之下三尺处,一个由暗红色晶体构筑的、不断旋转的复杂阵盘清晰可见,阵盘中央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渗出墨黑色液体的奇异宝石,正是整个“蚀文阴霾阵”的核心之一!
阵盘周围,还有丝丝缕缕的墨煞能量如同血管般延伸向地底更深处,似乎连接着更庞大的东西。
就是这里!
凌邪毫不犹豫,双手虚按地面,《混沌雷帝经》心法运转,体内混沌之气与雷霆之力疯狂汇聚于掌心!他没有使用声势浩大的雷法,而是将力量压缩到极致,化为一道仅有手指粗细、却蕴含着恐怖破灭与湮灭气息的紫金雷梭!
“去!”
雷梭无声没入地面,速度奇快,直刺那暗红阵盘能量流转最关键的枢纽之处!
“轰——咔!”
地下传来沉闷的爆响与晶体碎裂的声音!整个柴房地面剧烈一震!那暗红阵盘的光芒骤然一黯,旋转瞬间停滞,中央的奇异宝石发出痛苦的嗡鸣,表面出现数道裂痕,涌出的墨黑色液体也变得紊乱!
几乎同时,笼罩全城的灰色阴霾,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野兽,猛地一滞!随后开始剧烈地翻滚、收缩,浓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了一成不止!阴霾中那种令人心烦意乱的侵蚀意念也明显减弱!
“成了!”外围正在激战的林山长等人精神一振,攻势更猛。
“大胆!何方宵小,敢毁我圣教法阵?!”一声愤怒的咆哮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归仙境修士的恐怖威压!紧接着,一道浑身笼罩在漆黑斗篷中、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携带着滔天魔气与墨煞,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宅院中央一处假山石下破土而出!其气息之强,赫然达到了归仙境中期!
然而,就在这道身影出现的刹那,异变再生!
文渊府城中央,青玉文碑方向,一道纯净、炽烈、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纯白色光柱,混合着温润浩大的青色文气,轰然冲天而起!光柱所过之处,灰色阴霾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融退散!
是云芷鸢!她成功沟通了文碑,并激发了其更深层的净化之力!
纯白光柱与青色文气交织,在空中迅速扩散,化作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净世光轮,光芒照耀之处,阴霾冰消瓦解,城中被侵蚀的百姓文修,痛苦之色也随之缓解。
“净世凰炎?!还有文碑本源之力?!怎么可能?!”那黑袍归仙惊怒交加,显然没料到文华阁这边反应如此迅速,且手段如此克制。
内外交攻,阵眼被毁,阴霾消退,黑袍归仙知道事不可为,狠狠瞪了凌邪等人所在方向一眼(似乎通过某种手段锁定了凌邪),怒哼一声:“坏我圣教大事,迟早要你们付出代价!”
说罢,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烟,竟不管手下与残余阵法,朝着城外方向急速遁去!其他正在交战的邪修见状,也纷纷虚晃一招,四散奔逃。
“追!”林山长岂能轻易放走主犯,御剑就要追击。
“林山长且慢!”凌邪的声音传来,他已从柴房中掠出,“穷寇莫追,小心有诈。当务之急是彻底清除城内残余阴霾与邪阵,救治伤员,稳定人心。”
林山长闻言,看了看那迅速消失在阴霾(虽已稀薄)中的黑烟,又看了看逐渐恢复清明的天空和城中混乱景象,咬牙点头:“小友所言有理!先收拾残局!”
众人不再追击,转而协助文华阁弟子与府兵,清剿残余顽抗的邪修,扑灭零星邪阵,救助受困百姓。
城中央,青玉文碑在纯白与青辉的交织下,光芒愈发明亮,如同定海神针,驱散最后的阴霾,抚平文气的躁动。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在凌邪等人的内外配合下,被迅速遏制。然而,逆生教展现出的渗透深度、狠辣手段以及那名黑袍归仙口中的“圣教”,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凌邪望向黑袍归仙遁走的方向,眼神深邃。对方离开前那深深的一眼,显然已将他记恨在心。而今日之事,也让他更加确信,琅霄域的“文气本源”之争,已从暗处逐渐浮上水面。他,以及他身边的人,都已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漩涡的中心。
文心会的议题,已经从“是否”有危机,变成了“如何”应对这场已然爆发的危机。而寻回“文心”之路,在逆生教的虎视眈眈下,必将更加艰难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