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之巅，万事终了。
各派修士已在张凌云的调度下，开始清扫战场，处理后事。
楚玄却未停留在喧嚣之中，他转身，朝着镇魔鼎后方的另一处山崖走去。
张凌云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务，快步跟了上去。
山风吹过，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清冷。
崖边，一块新立的石碑矗立。
石碑由整块的青岩削成，上面没有名字，没有生平，只用剑气刻着一行字。
神州守护者。
楚玄在碑前站定，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壶酒，拔开塞子，将清冽的酒液缓缓倾倒在石碑前的泥土里。
酒水渗透，很快消失不见。
张凌云跟在他身后，看着那块无名碑，看着楚玄的背影，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块碑是为谁而立。
那位独臂守塔人，那位燃烧了自己一生，最后连姓名都未曾留下的前辈。
楚玄做完这一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张凌云走上前，与他并肩。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道袍，对着石碑，郑重地弯下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道门大礼。
“前辈之风，山高水长。”
他直起身，声音里带着敬意。
楚玄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评价。
两人沉默地站立了许久，只有山风在耳边呼啸。
“蜀山事毕，我也该走了。”楚玄忽然开口。
“楚真人要去西北？”张凌云问。
“嗯。”
“那里是七煞门的老巢之一，龙蛇混杂，贫道愿调集龙虎山在西北的人手，为真人前驱。”张凌云立刻表态。
楚玄摇了摇头。
“不必，我另有安排。”
他说着，手腕一翻，一枚通体青黑色的玉简出现在掌心。
玉简表面没有任何光华，看起来朴实无奇，甚至有些粗糙。
楚玄将这枚玉简递向张凌云。
“这个，你拿着。”
张凌云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玉简入手，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看着楚玄，眼中满是疑惑。
“楚真人，这是？”
“你看看就知道了。”楚玄的语气很平静。
张凌云不再多问，他将一丝神识探入玉简之中。
就在神识接触到玉简内部的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
他握着玉简的那只手，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抬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楚玄，嘴唇翕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神识之中，正掀起滔天巨浪。
那玉简之内，并非什么功法口诀，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剑意空间。
无数道剑光虚影在其中纵横交错，演化着一套又一套精妙绝伦的剑阵。
那些剑阵，有的如青龙出海，霸道绝伦；有的如玄武镇世，厚重无双。
每一道剑阵的结构，每一个符文的运转，都蕴含着镇压妖邪，涤荡魔气的无上威严。
一股苍茫、古老、纯粹至极的蜀山剑意，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撕裂。
张凌云认出来了。
这正是蜀山派失传了近千年的核心道统，《镇魔神章》的剑阵总纲！
是当年蜀山剑派赖以镇压天下群魔的立派之基！
这东西的价值，无法用任何灵石、法宝来衡量。
它是一个顶级宗门的根。
“楚……楚真人……”
张凌云的声音嘶哑，他双手捧着玉简，像是捧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想要将其还给楚玄。
“此物……此物万万不可！这太贵重了！”
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脸颊因为激动而涨红。
“贫道……龙虎山……受不起！这绝对受不起！”
这枚玉简若是现世，足以让整个神州修真界都陷入疯狂。
楚玄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反问了一句。
“为何受不起？”
“这是蜀山的不传之秘！是他们的道统传承！”张凌云急切地说道，“理应由蜀山后人继承，贫道一个外人，怎敢染指！”
楚玄的目光越过他，望向远方翻涌的云海。
“斯人已逝，道统不该就此断绝。”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张凌云的耳中。
“前辈一生所愿，便是守护神州，延续蜀山之道。如今他魂归天地，这个心愿，总要有人替他完成。”
楚玄转回头，目光落在张凌云身上。
“这套剑阵，于我无用。我修的，并非此道。”
“放眼天下，龙虎山执掌正道牛耳，乃是玄门魁首。这枚玉简，交由你来处置，最是稳妥。”
张凌云听着楚玄的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张着嘴，脑中一片空白。
楚玄的话还在继续。
“日后，你若能寻到心性、天资都配得上这份传承的后辈，无论他出身何门何派，都可以将此道统交予他。”
“如此，也算了却了前辈的最后一桩心愿。”
话音落下，楚玄便不再言语。
山风吹动他青色的衣衫，他的神情云淡风轻，仿佛送出去的不是一个能掀起腥风血雨的无上道统，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物。
张凌云捧着那枚玉简，只觉得它重逾万钧。
他看着楚玄平静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想过无数种楚玄会处理这份传承的方式。
自己留下，融入己身，让自己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
或者将其作为筹码，与某个大势力交换惊天的好处。
甚至，将其公之于众，以此收拢人心，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联盟。
每一种选择，都符合一个枭雄的所作所为。
他唯独没有想到，楚玄会用这种方式，如此轻易地，就将它交给了自己。
不为名，不为利，只为那一句“道统不该断绝”。
这一刻，张凌云忽然明白了自己与楚玄之间的差距。
那不是修为上的差距，而是眼界与胸襟的差距。
自己还在想着一门一派的得失，想着龙虎山的荣光。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心中装着的，是整个神州的道统延续。
张凌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句话。
世人只知他剑利，谁知他心如日月，胸藏山河。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双手终于稳定下来。
他没有再推辞，而是郑重地将那枚青黑色玉简，收入了自己的储物法器之中。
这个动作，代表着他接下了这份传承，也接下了这份沉甸甸的托付。
做完这一切，张凌云后退一步。
他对着楚玄，再一次深深躬身，行了一个比之前祭拜守塔人时，更加郑重、更加标准的九十度道揖。
“楚真人之胸襟，贫道……”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最终，他吐出两个字。
“拜服！”
声音斩钉截铁，发自肺腑。
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楚玄。
“真人放心！凌云在此立誓，必不负真人所托！定会为这份传承，寻得良主！”
“还有……”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日后，楚真人但有差遣，我龙虎山上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一句话，不再是客套。
这是一个承诺，是龙虎山未来天师，对另一位年轻领袖许下的，牢不可破的盟约。
楚玄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两人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