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内，血腥与妖气混杂的气息浓郁得令人作呕。
遍地都是异化妖兽的尸骸，黑色的血液浸染了泥土，让这片魔土显得愈发诡谲。
战斗结束得太快，快到那些前一秒还在绝望中死战的龙虎山弟子，此刻依旧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站在尸山血海中央的那道身影，眼神里充满了震撼、敬畏，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尤其是为首的张凌云，他脸上的神情最为复杂。
震惊，骇然，难以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遇到这个给了他巨大冲击的男人。
从京城燕山之巅的一指废丹，到如今蜀山深处的一指灭妖，这个名为楚玄的男人，每一次出现，都以一种绝对碾压的姿态，颠覆着他对“强大”二字的认知。
“多谢……楚道兄，出手相救。”
张凌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上前，对着楚玄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
他身后的几名龙虎山弟子也如梦初醒，纷纷跟着行礼，声音里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多谢楚真人救命之恩！”
他们的姿态放得很低，是纯粹的弱者对强者的敬畏。
但张凌云不同。
他的感谢是真诚的，可话语间，依旧带着一丝源自名门大派的矜持与傲气。
“没想到会在此地与道兄重逢。我等奉师门之命前来探查锁妖塔异动，不想误入此地，遭了埋伏。”
楚玄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这片山谷的环境上。
这里的妖气与魔气交织，形成了一种更为阴毒的能量场，不断侵蚀着土地，似乎在进行某种转化。
“师兄，他们好像伤得不轻。”
骆樱收剑而立，来到楚玄身边，看了一眼那些脸色苍白、灵力虚浮的龙虎山弟子。
姚千雪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张凌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龙虎山天师府的嫡传弟子，正道魁首的后起之秀，如今却这般狼狈，这画面可不多见。
“先处理伤势，我们交换一下情报。”
楚玄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凌云点了点头，随即安排门下弟子原地警戒，并吞服丹药调息。
片刻之后，两拨人马暂时汇合到了一处相对干净的空地上。
“楚道兄，你们也是为锁妖塔而来？”张凌云率先开口，试图主导话题。
“我师尊，云鹤道人，可能就在里面。”楚玄言简意赅，没有丝毫隐瞒。
听到“云鹤道人”四个字，张凌云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可是与他师祖一辈的传奇人物，没想到竟是楚玄的师尊。
他心中的那一丝傲气，不自觉地又收敛了几分。
“原来如此。”他神色变得凝重，“实不相瞒，我们三天前就已抵达蜀山，但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糟糕百倍。”
“七煞门在蜀山外围布下了一道巨大的结界，将锁妖塔方圆百里彻底封锁。那结界极为诡异，非魔非妖，我们尝试了多种破阵之法，都无功而返。”
张凌云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不甘。
“不仅如此，结界内妖兽横行，实力远超寻常，而且悍不畏死。我们小队一行十二人，一路折损，如今只剩下我们五个……”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悲痛。
身后的几名弟子闻言，也都黯然地低下了头。
这番话，印证了楚玄之前的猜测。
七煞门所图甚大，他们布下的，是一个针对师尊云鹤道人的惊天杀局。
“那结界，我或许知道来历。”
一直沉默的姚千雪忽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凌云皱眉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魔气，与正道修士格格不入。
姚千雪却毫不在意他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七煞门传说中的‘九幽血河阵’的变种。它以大地为基，引动地脉煞气，再辅以生灵血祭，一旦成型，便自成一界，隔绝内外。”
“此阵最歹毒之处，在于它能污秽修士的灵力，侵染道心。在阵中待得越久，心智受到的影响就越大，最终甚至可能堕化成只知杀戮的魔物。”
听到“生灵血祭”四个字，骆樱的眼中瞬间燃起怒火。
山下那个死寂的小镇，瞬间浮现在她脑海中。
张凌云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姚千雪的话，解释了他们为何会感到灵力运转滞涩，心浮气躁。
原来，他们从踏入这片黑雾开始，就已经落入了敌人的算计之中。
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楚玄，又看了看旁边巧笑嫣然的姚千雪，心中愈发觉得这几个人神秘莫测。
一个实力深不可测，另外两个，一个战力惊人，一个竟对魔道秘闻了如指掌。
这究竟是怎样的组合？
交换完情报，山谷中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敌人的强大与准备的周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张凌云沉吟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站起身，对着楚玄郑重一揖，朗声道：“楚道兄，如今你我目标一致，皆是为了对抗七煞门。我以为，我们应当摒弃门户之见，联手行动。”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楚玄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得到了默许，张凌云的底气更足了。
他理所当然地接管了话语权，开始阐述自己的计划。
“眼下敌暗我明，七煞门布下如此大阵，内部必定高手如云，凶险万分。我建议，我们不宜再冒进。”
“此地山谷易守难攻，我们可以先在此处建立临时营地，稳固防线。然后，我想办法用本门秘法联系师门，将此地的情报传递出去，请求宗门与神州守护总局派遣大部队前来支援。”
“待援军一到，我们里应外合，定能一举荡平妖邪，救出云鹤前辈！”
他说得慷慨激昂，脸上充满了自信。
在他看来，这是最稳妥，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保存实力，等待后援，集合正道的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这是名门正派处理危机的标准流程。
他身后的几名龙虎山弟子听了，也都纷纷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是啊，他们背后可是龙虎山，是神州守护局！只要援军一到，区区七煞门，何足为惧？
说完，张凌云一脸期盼地看向楚玄，等待着他的赞同。
在他想来，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楚玄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然而。
楚玄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张凌云脸上的笑容一僵。
“楚道兄，你这是何意？”
楚玄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他，望向了山谷深处，那被无尽黑雾笼罩的方向。
他能感觉到，师尊的气息，正在那片黑暗中被不断压制，如同风中残烛。
“等你们的援军到，锁妖塔早就塌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龙虎山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
紧接着，一句更冰冷，更不留情面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
“我没时间在这里，陪你们过家家。”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张凌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
过家家？
他将自己深思熟虑、稳妥无比的计划，称之为……过家家？
这是一种何等的轻蔑与羞辱！
“楚道兄！”张凌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我知道你实力高强，但七煞门此次是有备而来！你孤身闯入，与送死何异？这是蛮干！”
“我的计划是……”
楚玄终于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
“直接破开结界，进去。”
简单，直接，霸道。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张凌云彻底愣住了，他看着楚玄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疯子！
这个男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联盟尚未成立，裂痕却已然出现。
山谷之中，两方人马相对而立，空气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