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穿越那层稀薄的混沌帷幕,如同穿过一层冰冷粘稠的油污,李维“踏”上了这片死寂的终末战场。
脚下是暗红色的、仿佛被无数神血浸透后又彻底干涸的坚硬土地,踩上去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合了金属锈蚀、能量衰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吸入意识中,都带来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绝望的滞涩感。
举目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废墟。
断裂的星辰如同被随手丢弃的垃圾,斜插在大地之上,表面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和熔穿的空洞。曾经高耸入云、闪耀着文明光辉的建筑,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金属骨架和崩塌的晶体碎块,如同巨兽的尸骸,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惨烈。
更远处,空间本身都布满了狰狞的裂痕,如同打碎的镜子,透过那些裂痕,可以看到后方扭曲的光影和狂暴的能量乱流,那是连时间和空间都被彻底打碎的证明。
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只有永恒的死寂,以及一种弥漫在每一粒尘埃中的、深入骨髓的悲伤与不甘。
李维的意识在这片废墟中缓缓飘行,胸口那枚“混沌火种”的共鸣越来越强烈,指引着他向着战场的核心区域前进。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景象:
· 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金色骸骨,如同山脉般横亘在大地之上,骸骨上布满了被某种腐蚀性力量侵蚀出的孔洞,即便如此,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残余威压——那或许是某位“星耀守护者”的始祖。
· 一片被彻底晶化的区域,无数保持着最后战斗或逃亡姿态的、各种族生物的晶体雕像,凝固在绝望的瞬间,他们的表情栩栩如生,充满了恐惧与茫然。
· 一些残破的、风格与“星穹王座”类似的星舰残骸,如同被捏碎的玩具,散落在废墟之间,昭示着星盟的先祖也曾在此奋战并陨落。
历史的沉重感,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得李维几乎喘不过气。他能想象到,当年那场战争是何等的惨烈与绝望,连“源初之光”都为之崩散,无数辉煌文明化为乌有。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能量残留愈发狂暴和诡异,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的、由纯粹恶意和毁灭欲望构成的能量体——它们像是这场战争留下的“怨念”和“创伤”,在本能的驱使下,攻击着任何闯入此地的“异物”!
李维不得不更加小心地收敛气息,依靠“混沌火种”那内敛深沉的特性,以及自身意识与混沌同化后的隐匿能力,如同幽灵般在废墟间穿行,避开那些危险的区域。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破碎武器堆积而成的、如同金属坟冢般的区域后,他抵达了牵引力的最终源头——
那是一座……宫殿的废墟。
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某种黑色未知材质构成的王座,以及环绕着王座崩塌的、如同山脉般的基座。
王座矗立在战场的最高点,仿佛曾经俯瞰着整个星河。它巨大、古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压迫感,但其表面却布满了无数深刻的爪痕、灼烧的印记以及一道几乎将其劈成两半的、散发着永恒寂灭气息的恐怖裂痕!
而在那王座的顶端,那道巨大的裂痕之中,赫然插着一柄断剑!
那断剑造型古朴,剑身黯淡无光,布满了锈迹和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但就是这样一柄看似平凡的断剑,却散发着一股令周围空间都为之凝固、让李维意识都为之冻结的——绝对的“寂灭” 之意!
仿佛这柄剑,就是“终结”本身,就是“万物归墟”的象征!
李维胸口的“混沌火种”,在见到这柄断剑的瞬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悲鸣般的剧烈共鸣!那不再是单纯的牵引,而是一种……同源相斥?或者说……宿命对决般的激烈反应!
难道……这柄断剑,就是“噬界之暗”的象征?是导致这一切毁灭的元凶之一?
就在李维惊疑不定之时,一个虚弱、疲惫、却依旧带着一丝亘古威严的女性声音,突兀地在他意识中响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源自……那柄断剑?!
“你……终于……来了……”
李维的意识猛地一凝:“你是谁?!”
“……我是……‘终焉’……亦是……‘开端’……”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沧桑,“……是斩断……旧纪元……的……利刃……亦是……守护……新火种……的……残碑……”
斩断旧纪元?守护新火种?李维心中巨震,这与他之前的认知截然不同!
“你……不是‘噬界之暗’的爪牙?”
“……暗……与光……皆……表象……”断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混沌……循环……方为……本质……吾之使命……便是……执行……‘归墟’……为……‘新生’……扫清……障碍……”
执行归墟?为新生扫清障碍?李维仿佛抓到了什么关键:“那场战争……‘源初’的崩散……难道……”
“……秩序……过度……膨胀……必将……引动……混沌……全面……清算……届时……一切……皆无……”断剑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理智,“……‘源初’……自知……劫数……故……主动……崩散……‘双子’分离……以……削弱……秩序……延缓……清算……并……留下……重启……之……火种……”
主动崩散?延缓清算?留下重启火种?!
这个真相如同惊雷,在李维意识中炸响!原来,“源初之光”并非是被“噬界之暗”击败,而是为了规避更可怕的“混沌全面清算”,主动选择了自我分解和战略撤退?!“双子”的分离,竟是为了削弱整体秩序浓度,以换取时间和机会?!
那“噬界之暗”又是什么?难道它并非敌人,而是……执行“归墟”的……工具?!是混沌意志的具现化?
似乎是感应到了李维的思绪,断剑继续低语:
“……暗……乃……归墟……之……触须……吾……乃……执剑……之人……然……剑……已断……使命……未竟……”
它的声音变得更加虚弱:“……汝……身负……‘知识’……残片……融……‘文明灰烬’……得……混沌……洗礼……已成……‘变数’……”
“……旧约……已毁……新契……未立……汝……可愿……执此……残剑……续写……终章……?”
什么?!
李维彻底愣住了。这柄代表着“终焉”与“归墟”的断剑,竟然在邀请他……执掌它?!继续那未竟的、为新生扫清障碍的……毁灭使命?!
这与他“传承文明火种”的信念,简直是背道而驰!
“……毁灭……即是……创造……归墟……方有……新生……”断剑仿佛看穿了他的犹豫,“……汝……所见……之……繁荣……不过……是……旧日……残响……真正的……噬界之暗……即将……随……混沌潮汐……再次……降临……若无……执剑之人……引导……归墟……此次……将是……彻底……的……终结……再无……重启……之机……”
断剑的声音带着一丝最后的急切,它的形体开始变得更加模糊,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选择……吧……‘变数’……是成为……新纪元……的……执剑人……还是……与这……旧日……残骸……一同……归于……永恒的……沉寂……”
一股庞大无比、蕴含着“终结”与“开始”双重意境的传承信息,伴随着那柄断剑最后的微光,如同洪流般,猛地涌向李维的意识!
与此同时,他胸口的“混沌火种”也剧烈震颤起来,仿佛在渴望,又在抗拒!
接受,意味着他将背负起为“新生”而执行“毁灭”的沉重使命,手握终焉之剑,成为归墟的代言人。
拒绝,他或许能暂时保住自身的信念,但可能将面对毫无引导、彻底失控的“混沌清算”,届时,一切皆亡,包括他想要守护的地球和妹妹!
这是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残酷的抉择。
李维的意识,在这终末的战场,在这寂灭的王座前,在这柄诉说惊人真相的断剑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沉思。
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遥远的废墟阴影中,一点微弱的、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银白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微微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