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酸麻感尚未完全消退，李维的心脏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猛地抬头，目光惊骇地扫视着谷口。光幕依旧平静地荡漾着，隔绝内外，仿佛刚才那枚快如闪电、精准击中他手腕的黑石子只是一个幻觉。
但掉落在地的那块下品灵石碎块，以及腕部残留的痛感，都在冰冷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真实。
不是刑律长老。
那枚石子普通至极，毫无灵力波动，来的方式更是诡异——它竟然视那强大的隔绝阵法如无物，直接穿了进来！这绝非刑律长老那种霸道直接的风格。
是谁？
除了天衍宗的高层和弟子，还有谁在暗中关注着这个偏僻的囚谷？关注着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天外之人”？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警告？阻止他吸收灵石？还是……别的什么？
李维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仔细聆听着山谷内外的任何一丝声响，捕捉着任何一丝能量波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
除了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他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山谷内外死寂一片。那个投出石子的人，或者东西，仿佛从未存在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种未知的、隐匿于暗处的窥视，比刑律长老那赤裸裸的灵识扫描更让人毛骨悚然。
李维缓缓地弯下腰，极其缓慢地，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捡起了那枚掉落的灵石碎块，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拾起了那枚普通的黑色石子。
石子入手冰凉，粗糙，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黑瘴林里随处可见的那种砾石。
他紧紧攥着这两样东西，一步步退回竹屋内，关上了门，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坐在竹床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太可怕了。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明处有天衍宗高层的审视和猜疑，暗处竟然还有不知是友是敌的神秘存在在窥探。
他吸收灵石的举动，显然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吸收？风险太大，下一次飞来的可能就不是一颗石子了。
放弃？坐以待毙？等待天衍宗对“磐石”失去耐心，或者那个暗处的存在失去兴趣？
不！绝不能放弃！
李维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越是危险，越是证明他恢复“磐石”力量的迫切性！只有自身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应对明枪暗箭！
但必须改变方法，必须更加隐蔽。
他仔细回想着刚才那一刻。那枚石子是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灵石的刹那射来的。对方似乎精准地把握到了他即将进行能量传输的时机。
这意味着，对方很可能能感知到灵气异常汇聚的波动？或者说，能感知到那微弱的、跨越空间的神经链接？
“磐石，”他在脑海中尝试沟通，“刚才……有没有监测到异常的能量波动？除了那枚石子本身之外的。”
长时间的沉默，链接极其微弱。
“……未监测到……明显能量波动……嗞……石子本身……无能量特征……穿透阵法时……有极其微小……空间扭曲……迹象……类似……短距离……瞬移效果……数据不足……无法进一步分析……”
空间扭曲？瞬移？
李维的心再次下沉。这手段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对方对能量的控制恐怕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才能如此举重若轻，不露痕迹。
直接吸收灵石这条路，暂时被堵死了。至少在这静思谷内，在对方的监视下，行不通。
他必须另辟蹊径。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些灵果和那壶灵酒上。这些东西也蕴含灵气，虽然稀薄，但或许……可以作为一种更温和、更不易察觉的能量补充方式？
他拿起一枚灵果，没有像之前那样试图引导能量传输，而是像正常食用一样，慢慢地吃了下去。一股微弱的清凉气流涌入腹中，散向四肢百骸。
同时，他集中精神，仔细体会着“磐石”那边的反馈。
“……检测到……主体摄入……低浓度灵能物质……能量补充……极其微弱……近乎于无……”
果然，通过正常食补，效果微乎其微，远远比不上直接吸收灵石。但好处是，这种方式似乎没有引发任何异常波动，脑海中的链接也平稳如常。
看来，这种程度的能量摄入，还在“安全范围”内。
李维叹了口气，看来想靠吃果子恢复“磐石”是痴人说梦了。他需要更高效、更隐蔽的方法。
就在这时，谷口的光幕再次荡漾起来。
李维的心猛地一提，紧张地望过去。
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刑律长老或者神秘人，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穿着灰色杂役服饰、提着一个大食盒的小童子。
小童子面容稚嫩，眼神却颇为灵动机警，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山谷，然后迈着小步子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
“师兄，给你送饭来了。”小童子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与这压抑山谷格格不入。他称呼李维为“师兄”，显然并不清楚李维的真实身份和处境。
李维愣了一下，警惕之心稍减，点了点头：“有劳了。”
小童子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里面依旧是灵果和泉水，还有一小碟新做的灵糕。他一边摆放，一边偷偷拿眼瞧李维，似乎对这个被关在静思谷、穿着奇怪、据说来自天外的“师兄”充满了好奇。
“师兄，你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小童子终究没忍住，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道。
李维看着他那纯真的眼神，心中一动，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了解外界信息的机会？他放缓语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和善：“算是吧……外面……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黑瘴林那边出事了？”
小童子一听这个，立刻来了精神，仿佛掌握了什么独家消息，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可不是嘛！听说可吓人了！去了好多内门的师兄师叔，回来了好多伤员，还……还没了好几个！执律长老发了好大的火，炼器堂的墨辰师叔祖脸色也难看得紧！”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后怕：“现在宗门里都在传，说那黑瘴林里挖出来的不是什么上古神兵，而是……而是招惹灾祸的不祥之物！煞气重得很！连带着……”
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失言，猛地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看了李维一眼，不敢再说下去了。
李维的心沉了下去。流言果然已经起来了，而且对他和“磐石”极为不利。
“连带着什么？”李维追问道，语气尽量平和。
小童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少年心性，耐不住倾诉的欲望，极小声道：“连带着……说师兄你……可能也是……不祥之人……所以才被关在这里……刑律殿的师兄们都不太愿意来送饭了，所以管事才让我来的……”
果然如此！李维心中冰冷。舆论的风向已经开始转变，他的处境正在急剧恶化！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食盒，忽然落在那小碟灵糕上。这些灵糕做工精致，灵气盎然，明显比之前的食物品级更高。
“今天的灵食……似乎比往常要好？”李维状似无意地问道。
小童子点点头：“嗯！这是丹霞峰那边刚送下来的‘蕴灵糕’，用的是今年新收的玉髓米和紫云芝粉做的，对稳固修为、温养气血可有好处了！本来都是给内门师兄们用的，不知怎么分了一份到这……”
丹霞峰？炼丹的地方？
李维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炼丹！对了！炼丹的本质不就是提纯、融合灵材，将其中的灵气和药效最大化吗？那些炼丹过程中，难道就不会产生边角料、残渣或者……废弃的丹丸？
那些东西对于修士来说可能无用甚至有害，但对只需要最纯粹能量的“磐石”来说，或许正是绝佳的补品！而且，炼丹产生的废弃物，灵气波动杂乱，是否更容易掩盖能量传输的痕迹？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脸上不动声色，对那小童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这里清苦，也没什么好东西……”
他说着，看似随意地从桌上拿起那壶没人动过的、价值显然不菲的灵酒，塞到了小童子手里：“这壶酒于我无用，你拿去喝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小童子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这……这不行！师兄，这是给你的灵酒，我……”
“拿着吧。”李维强行将酒壶塞进他手里，语气诚恳，“我在此静思，无需这些外物。你年纪小，修行不易，或许对你能有点帮助。只是……”
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和渴望：“我在此地，消息闭塞，心中实在不安。你若方便，日后能否偶尔过来，与我说说外面的趣闻？比如……丹霞峰那么热闹，有没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事情发生？我也好解解闷。”
小童子握着那壶灵气盎然的灵酒，小脸激动得有些发红。这灵酒对他这样的杂役弟子来说，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再看李维言辞恳切，只是想知道些无关紧要的趣闻，并非打探宗门机密，少年人的警惕心顿时被好处和同情心冲淡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用力点了点头，将灵酒飞快地藏进怀里，小声道：“谢谢师兄！我……我下次当值，还来给你送饭！丹霞峰那边……我有个远房表哥就在那儿负责清扫丹庐，确实经常有些稀奇事……”
成功了！李维心中狂喜，脸上却只是微笑着点头：“那便说定了。”
小童子像是做了件大事，既兴奋又有些紧张，匆匆收拾好东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静思谷。
光幕再次合拢。
李维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的沉思。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迈出。他成功地用一壶自己用不上的灵酒，初步收买了一个可能带来关键信息的小杂役。
下一步，就是如何通过他，接触到丹霞峰的“废弃物”。
但这其中风险极大。丹霞峰必然是宗门重地，看守严密。那些炼丹残渣是否含有未知毒性？“磐石”能否安全吸收？而且，如何避开那个隐藏在暗中的、神秘窥视者的耳目？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这是目前看来，唯一有可能避开监视、获取大量能量的途径。
他走到窗边，望向丹霞峰的大致方向，目光深邃。
就在这时，脑海中，“磐石”AI那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接收到……新的……外部信息源请求接入……信号源特征……匹配……宗门内部……低级通讯网络……嗞……内容……加密……等级……极低……尝试破解……”
李维猛地一愣。
外部信息源？宗门通讯网络？破解？
“磐石”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功能？！是那0.8%的能量提升带来的新能力？还是它一直在尝试，直到现在才成功？
“……破解成功……读取信息……发信人：墨辰（炼器堂）……收信人：沐雪璃（圣女）……嗞……内容概要：……‘神兵’研究受阻……煞气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其结构之精妙远超想象……然核心区域有未知力场保护……强行破解恐致其自毁……需……‘钥匙’……嗞……信号中断……”
信息很短，断断续续，但内容却如同惊雷般在李维脑海中炸响！
墨辰长老并未放弃！他坚信“磐石”的价值！但他无法破解核心！他在寻找……“钥匙”？
而那个“钥匙”……
李维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难道……指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