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中求活，遁空初成
出租屋的窗帘拉得密不透光，将城市的喧嚣与霓虹彻底隔绝在外。
陆昭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左臂的衣袖早已在码头的亡命奔逃中被撕裂，此刻裸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青黑与惨白交织的诡异色泽，虽然那股侵蚀性的死气已被“戊土之精”吸走，但经脉和肌肉受到的创伤依旧触目惊心，软软地垂落着，难以发力。
体内气流近乎枯竭，丹田空荡，经脉因过度压榨而传来阵阵针扎似的抽痛。神魂更是疲惫欲死，仿佛被强行撕扯过，昏沉滞涩，连维持最简单的【基础敛息术】都异常艰难。
这是他修行以来，伤得最重、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那“巡河卒”随手一击的恐怖威力，那面玄色小旗散发的死寂肃杀，以及那些邪教徒疯狂而高效的围捕，都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弱小，即是原罪。
若不是最后误打误撞，利用“戊土之精”同源相吸的特性险死还生，此刻他早已成为码头某处阴暗角落里的又一具无名枯骨。
剧烈的痛苦和劫后余生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他吞噬。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邪祟之辈可以肆意妄为？！凭什么自己就要像老鼠一样被追杀、惶惶不可终日？！
他要活下去！他要变得更强！他要撕开这迷雾，看看那所谓的“黄泉冥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一股狠厉的劲头从几乎涣散的意志中硬生生挤了出来。他艰难地挪动身体，盘膝坐好，右手颤抖着从贴身内袋里取出那小块“戊土之精”。
入手依旧冰凉，但表面那层坚硬的黑色外壳上，多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裂纹。裂纹深处，隐隐有一丝比之前更加躁动的土黄色灵光流转不定。显然是吸收了那道死气后，内部平衡被短暂打破所致。
福祸相依。这裂纹，既是隐患，或许也是……机会？
陆昭眼神一凝，不再犹豫。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小块“戊土之精”再次置于简化版的【小衍蕴灵阵】阵眼处。
嗡——
阵法甫一激活，效果竟比之前猛烈了数倍！
一股更加磅礴、却带着一丝不稳定躁动感的土行灵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从那道细微裂纹中疯狂倾泻而出，瞬间充斥整个阵法范围！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粘稠的液体，沉甸甸地压迫下来，其中更夹杂着一丝先前那道死气的冰冷锐利之意！
“呃！”
陆昭猝不及防，被这狂暴的灵气洪流冲得经脉剧痛，差点再次吐血。他急忙咬紧牙关，全力运转引气法诀，如同驾驭一匹狂暴的野马，拼命引导、梳理、炼化这汹涌而来的能量。
过程痛苦万分。那丝冰冷的死气如同跗骨之蛆，混杂在精纯的土行灵气中，不断试图侵蚀他的经脉，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僵滞感。他必须分出大量心神，小心地将这丝死气剥离、驱散、或是用自身气流强行磨灭。
这无疑大大增加了修炼的难度和风险，但也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在这般高压和精细的操控下，他对自身气流的掌控力，以及对不同性质能量的辨别能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提升着！
枯竭的丹田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吞噬着炼化后的精纯气流，迅速变得充盈。受损的经脉在磅礴灵气的冲刷和滋养下，被强行拓宽，变得更加坚韧。左臂那青黑僵死的部位，也在这充满生机的土行灵能浸润下，逐渐恢复血色和知觉，虽然依旧酸软，但内部的暗伤正在快速修复。
更让他惊喜的是，那丝冰冷的死气在被他不断磨灭、驱散的过程中，竟然隐隐激发了他丹田气旋的一种韧性和排异性，使得新炼化的气流变得更加凝练精纯！
破而后立！这濒死的重伤和异种能量的入侵，反而成了淬炼他修为的最佳磨刀石！
他完全沉浸在了这痛苦与快感交织的修炼之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当体内最后一丝死气被彻底磨灭，当丹田气旋重新变得饱满凝实、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壮大精纯时——
轰！
水到渠成！甚至没有遇到任何瓶颈！
他的修为轻而易举地跨过了引气中期的门槛，彻底稳固下来，并向着后期稳步迈进！神魂的疲惫和创伤也在灵气的反哺下愈合了大半，灵觉变得更为通透敏锐。
陆昭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湛然，隐有土黄色的光华一闪而逝。他轻轻握紧右手，感受着体内那奔腾流淌、沉浑厚重的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油然而生。
背后的爪痕已然消失，左臂活动自如，只余些许酸麻。状态甚至比受伤前更胜一筹！
他长长吁出一口带着浓郁土腥气的浊气，脸上却并无太多喜悦，反而带着一丝沉思。
这次冒险，虽然收获巨大，但也暴露了太多问题。攻击手段匮乏，保命能力不足，面对强敌，除了逃跑，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那无名古书传承庞杂，攻击术法定然不缺，但以他目前的修为和领悟力，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内掌握高深术法。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脑海中那片传承光云。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威力强大的攻击法术，而是专注于那些看似简单、却最为实用的保命、遁逃之术。
很快，他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那门极其残缺的符法之上——
【小遁空符】（残）
之前因为其残缺太过，且需要特殊材料，他一直未曾尝试。但此刻，修为提升，对能量掌控力大增，且刚刚经历了生死逃亡，对保命手段的渴求达到了顶点。
他再次仔细研读那残缺的传承。
符文缺失近半，效用不明，注有“慎用”。绘制需以自身精血混合“蕴含空间亲和之力或极速之力的材料”于“能承载空间扭曲的基材”上。
要求极其苛刻，且充满不确定性。
蕴含空间亲和或极速之力的材料？他去哪里找？能承载空间扭曲的基材？又是什么？
难道就此放弃？
不！必须试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自行推演补全！
他以那残存的半枚符文的笔画结构、能量运转轨迹为基础，结合脑海中那些基础符文解析，以及自身对气流、对空间波动（多次卜筮和阵法运转时有细微感知）的理解，开始逆向推演那缺失的部分！
这无异于盲人摸象，甚至比创造一门新符法更难！每一次推演，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神消耗和失败的风险。推演出的符文结构稍有偏差，非但无效，更可能引发恐怖的能量反噬！
他再次耗尽心神，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地上铺满了写满失败符文的废纸。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因精神透支而放弃时，指尖的气流无意间依照某个推演了无数次的轨迹运行时，他身前尺许范围内的空气，极其轻微地扭曲荡漾了一下，仿佛隔了一层晃动的水波！
有门！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确确实实是空间扭曲的迹象！
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灵感，立刻集中全部精神，将刚才那个无意间成功的符文结构牢牢记住，并以此为核心，再次进行完善和推演！
失败！失败！微弱的成功！再完善！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循环，当窗外天色再次泛起微白时——
一枚复杂无比、由无数细密扭曲笔画构成、散发着奇异空间波动感的完整符文，终于在他脑海之中彻底凝聚成形！
虽然依旧感觉有些滞涩，并非完美无缺，但结构完整，能量回路初步贯通！
【小遁空符】（自补版）！推演成功！
来不及喜悦，他立刻开始准备绘制材料。
蕴含空间亲和或极速之力的材料他没有，只能退而求其次——他以自身最为精纯的心头精血为主料！修士精血蕴含自身本源之气，是最具灵性的材料之一！
承载基材他也没有，最终选择了一张质地相对坚韧的黄色符纸，这已是他在附近文具店能找到的最好材料。
咬破指尖，逼出几滴闪烁着微弱灵光的殷红精血，混合着朱砂，依循脑海中那枚推演出的全新符文，陆昭屏息凝神，以指代笔，将全部心神和气力灌注于笔尖，缓缓落下。
每一笔都重若千钧，消耗巨大。符文结构极其复杂精妙，对掌控力要求极高，稍有偏差便会前功尽弃。
他全神贯注，额头青筋暴起，手臂稳如磐石。
终于，最后一笔落下！
嗡！
桌上的黄色符纸猛地一亮！表面那用精血朱砂绘制的复杂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光溢彩，散发出一种极不稳定的、扭曲周围光线的奇异力场！整个符箓给人一种随时会撕裂、爆炸的感觉！
成功了？！虽然看起来极不稳定，但确确实实成了！
陆昭虚脱般地后退一步，看着桌上那枚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符箓，眼中充满了疲惫，却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这是他自行推演补全的第一枚符箓！属于他自己的【小遁空符】！
尽管效果未知，副作用未知，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烫手的符箓贴身收好，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那股扭曲而不稳定的空间之力，心中稍安。
多了一张底牌，虽然不知道威力如何。
做完这一切，极度的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他甚至连收拾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一阵急促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警报般疯狂响起，才将他从深沉的睡眠中猛然惊醒！
他猛地坐起，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惊扰而狂跳不止。抓过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瞬间清醒——
是秦老板！
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他居然旷工了大半天！
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秦老板为人温和，若非急事，绝不会轻易打电话催他。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按下了接听键。
“喂，秦老板……”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秦老板那温和沉稳的声音，而是一个冰冷、僵硬、如同电子合成般毫无感情的陌生嗓音，直接打断了他：
“陆昭。”
两个字，如同冰锥刺入耳膜。
陆昭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这个声音……他从未听过，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是那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语调！
“你是谁？！秦老板呢？！”他厉声问道，手指因用力而捏得发白。
那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继续冰冷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的老板，很有趣。”
“想来‘看看’他吗？”
“一个人来。城南，‘废弃的第三纺织厂’，仓库区，乙字库。”
“给你……半个小时。”
“记住，一个人。否则……”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闷哼，像是有人被捂住嘴发出的痛苦声音！
是秦老板的声音！
紧接着，通话被猛地切断，只剩下忙音嘟嘟作响。
陆昭握着手机，僵在原地，脸色煞白，一股寒意从头顶直灌到脚底。
他们抓了秦老板！
他们找到了闲趣书屋！找到了和他相关的人！
是因为那本被烧掉的邪典？还是因为昨夜的码头追踪？
冰冷的怒火和巨大的恐惧如同两条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针对他的陷阱！对方显然对他有所了解，甚至可能猜到了他与秦老板的关系！
去，还是不去？
去，九死一生。
不去，秦老板必死无疑！而且对方绝不会罢休，下一次，不知道又会用谁来威胁他！
没有选择！
陆昭猛地从床上跳起，眼神在瞬间的挣扎后，变得如同磐石般冰冷而坚定。
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修为已然恢复，左臂无恙。然后，他郑重地将那枚自制的、极不稳定的【小遁空符】塞进最顺手的口袋，又将那小块裂纹的“戊土之精”贴身藏好。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房间角落。
那里，静静躺着几根他从旧货市场买来的、用来布置阵法的尺长精铜棍，一头被磨得略显尖锐。
他走过去，捡起一根最沉手的，掂量了一下。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
符箓是底牌，但这东西，或许更直接。
他将铜棍紧紧握在手中，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身影融入下午惨白的日光之中，向着城南方向，疾奔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
他的眼神，冷冽如刀。
陷阱吗？
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