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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内的檀香依旧袅袅盘旋，却再也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里的、几乎凝固的凝重，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源自道袍前襟的、铁锈般的血腥气。苏清璇缓缓从那个冰冷的黄色蒲团上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四肢百骸间，之前尖端科技探测带来的能量过载隐痛尚未完全消退，如同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湿冷；而精神上，更添了一份目睹青松道长那惊世骇俗的吐血败退所带来的、沉甸甸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的震撼与沉重。
那位片刻前还仙风道骨、言谈间自有法度的老人，离去时那萧索踉跄、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脊梁的背影，像一记无声却势大力沉的闷锤，狠狠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尤其是苏清璇。这不仅仅是“玄武计划”的又一次尝试失败，更像是一种更深层次、更令人无力的挫败——连传承千年、被视为能沟通幽冥、调理阴阳、蕴含着古人无穷智慧的玄门正法，在她体内那位“杨居士”匪夷所思、近乎蛮横的灵魂本质面前，竟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不堪一击。
“他娘的……”杨大发在脑海里咂了咂嘴，语气里带着点罕见的讪讪，以及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心虚，“这老道……看着派头十足，仙气飘飘的，咋……咋这么不经碰？老子真没使劲啊！魂核连动都没动一下，就跟被蚊子翅膀拂过似的！这……这比纸糊的还脆！” 他虽然嘴上还在习惯性地逞强、抱怨，但苏清璇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灵魂核心波动里，那一丝极力掩饰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完全搞明白的……无措和茫然。接连两次，一次代表现代科技巅峰的探测，一次代表古老玄学正宗的探查，都因为他这“过硬”得超乎常理的灵魂本质而折戟沉沙，这结果，显然也远远超出了他这个“罪魁祸首”最初的预料。
“闭嘴吧你。”苏清璇在脑内回应，声音里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连往日凌厉的训斥都显得有气无力，“青松道长是真正有道行的高人，非是江湖术士。是我们……是我们这情况，太过于特殊，超出了常理，乃至……法理。” 她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到静室门口，素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凉厚重的木门纹理，这扇门隔绝了内外，此刻却更像是一道象征着前路迷茫、无处着力的无形壁垒，让她心中五味杂陈，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和困惑感悄然蔓延。
并未等待太久，陈博士便带着几名神色紧张的医疗团队成员匆匆赶来。他脸上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看向苏清璇的目光复杂无比，既有科研人员对特殊样本的好奇，更有一种面对未知存在的谨慎，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苏同志，杨……先生，”陈博士斟酌着用词，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青松道长的情况，医疗组已经做了紧急处理，暂时稳定下来了。但……道基受损，神魂震荡，非寻常药石能医，需要极长时间的静养和自身调息才能恢复，甚至……可能终生都无法重回巅峰之境。” 他顿了顿，仿佛在传递一个极其艰难的消息，“他……他在昏迷前，曾清醒片刻，让我务必转告二位……望二位……好自为之，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杨大发在脑内哼了一声，带着几分烦躁，“说得倒他娘的轻巧！老子倒是想‘自然’，可眼巴前这男不男女不女、魂不魂体不体的，算他娘的哪门子自然？这老道，打机锋倒是有一套！”
苏清璇没有理会杨大发那充满怨气的嘟囔，她深吸一口气，将对自身处境的无奈和对道长的愧疚压下，对陈博士微微颔首，语气诚恳：“麻烦陈博士，务必代我们向青松道长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并转达我们衷心的谢意和慰问。此番因果，皆因我们而起，连累道长至此，我们……心中难安。”
“苏同志言重了，道长……他也是自愿参与研究的。”陈博士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深刻了几分，“只是这结果……唉，谁又能预料得到呢？吴老那边已经知晓了全部情况，并下达了最新的指示，请二位随我去会议室吧。”
他们再次被带回了那间充满现代科技感的会议室。这一次，吴老是通过最高等级的加密视频信号直接参与的。巨大的屏幕上，他的影像清晰而稳定，神色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肃、冷峻。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锐利如鹰隼，隔着屏幕扫过苏清璇，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这具美丽的皮囊，直抵她意识深处那个引起连番波澜的、来自异世的灵魂。
“情况，我已经完全了解。”吴老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声音沉稳如山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一锤定音的决断力量，“科学侧的尖端能量探测，设计初衷是温和探查，结果却险些引发不可控的能量过载，直接伤及苏清璇同志的身体根本，风险极高。玄学侧的安魂定魄科仪，由龙虎山宿老青松道长亲自施展，本是抱着最大善意进行疏导探查，结果……更是连靠近核心都做不到，反而导致道长身受重创，多年道基动摇，代价惨重！”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会议室里每一位正襟危坐的研究人员，最后那沉重而充满压力的视线，再次定格在苏清璇身上：“这两次失败，手段迥异，理论基础完全不同，但结果却指向同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们现有的、无论是基于最前沿现代科学，还是根植于最深厚传统玄学的认知体系和方法论，在面对你们二位这种前所未有的共生状态，尤其是杨大发同志那超乎所有现有理论模型的灵魂本质时，存在着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认知鸿沟与技术壁垒！”
“不能再这样盲目冒险下去了！”吴老的声音陡然提高，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威严，“‘玄武计划’必须立刻、马上调整战略方向！我正式宣布：所有涉及主动干预、强行能量注入、深度灵魂探查或试图进行物理\/非物理分离的实体实验项目，无限期暂停！所有已采集数据，包括失败数据，必须进行最严格的整理、归档、加密！在找到理论上完全自洽、风险评估完全可控、安全系数达到最高标准的新方法、新路径之前，绝不允许再进行任何可能对苏清璇同志身体，或对你们二位灵魂稳定性造成哪怕一丝一毫不可逆伤害的尝试！这是命令，也是底线！”
“是！明白！”陈博士和在场的所有研究员几乎是同时起立，齐声应道，脸上都露出了混合着如释重负、深深惭愧以及一丝后怕的复杂神情。连续的、代价巨大的失败，尤其是青松道长这等人物的重伤，像一块千钧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吴老此刻果断而严厉的叫停，不仅是最高决策者的理智判断，更是对研究人员和这两位特殊“当事人”最根本的保护。
时间还长着呢，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