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站在简易机场边缘。
看着天空,
第八架运输机的轮廓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他的手插在军大衣的口袋里。
攥得紧紧的。
身边,钱老拄着拐杖。
老厂长点着烟。
孟振国拿着记录本。
所有人都在等。
等着下一批支援。
飞机降落了。
扬起漫天黄沙。
后舱门缓缓打开。
第一个走下来的。
是个穿着厚棉袄的中年汉子。
脸上风霜满布。
走路带着西北汉子特有的那股劲儿。
李林愣了一下。
然后猛地冲了上去。
“老马!”
那个中年汉子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白牙。
“李工!”
他用力拍了拍李林的肩膀。
力气大得李林差点站不稳。
“我他娘的听说你这边出事了。”
“连夜从塔里木赶过来的。”
“带了十五个兄弟。”
“还有咱们厂最好的那套车载钻机。”
“你说怎么干。”
“我们听你的。”
李林的喉咙发紧。
老马。
塔里木炼油厂的钻井队长。
当年他在塔里木搞地热发电的时候。
就是老马带着人。
一米一米地往下钻。
钻出了那口三千米的深井。
那时候条件有多苦。
戈壁滩上。
零下三十度。
设备冻得开不动。
老马就带着人。
用体温去暖。
用热水去浇。
硬是把那口井给钻出来了。
“老马……”
李林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们厂那边……”
“厂里没事。”
老马摆摆手。
“我跟厂长说了。”
“李工有难。”
“我必须去。”
“厂长二话没说。”
“把设备给我装车。”
“把最好的兄弟给我挑出来。”
“连夜就上飞机了。”
他指了指身后。
十几个穿着厚棉袄的汉子。
正从飞机上往下搬设备。
动作麻利。
配合默契。
都是老钻井工人了。
李林深吸一口气。
用力点了点头。
“老马。”
“谢谢你。”
“说这话就见外了。”
老马瞪了他一眼。
“当年在塔里木。”
“要不是你设计的那套钻井系统。”
“我们那口井根本打不下去。”
“你救过我们的命。”
“现在你有难。”
“我们不来谁来?”
话音刚落。
第二架飞机降落了。
这次下来的。
是个穿着海军呢子大衣的中年军官。
肩章上扛着两杠三星。
走路虎虎生风。
李林一眼就认出来了。
“张舰长!”
那个军官大步走过来。
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李工。”
“西山基地潜艇维修厂。”
“奉命前来支援。”
“带了二十名技术骨干。”
“还有一套声呐定位设备。”
“虽然是水下用的。”
“但改一改。”
“应该能帮你们定位岩层结构。”
李林握住他的手。
“张舰长……”
“别说那么多。”
张舰长打断他。
“当年要不是你设计的那套核反应堆冷却系统。”
“我们的核潜艇根本下不了水。”
“现在你有难。”
“我们基地所有人都想来。”
“但上级只批了二十个名额。”
“我们连夜抽签。”
“抽中的人都快疯了。”
他指了指身后。
二十个穿着海军制服的年轻人。
正在卸设备。
每个人脸上。
都写着坚定。
李林的鼻子一酸。
第三架飞机降落。
这次下来的。
是个穿着中山装的老者。
头发花白。
但腰杆笔直。
李林快步迎上去。
“刘总工!”
那个老者摆摆手。
“小李。”
“别叫总工。”
“叫我老刘就行。”
“沪市港口机械厂。”
“听说你这边需要大型液压设备。”
“我把厂里最好的液压系统拆下来了。”
“连夜运过来的。”
“还带了八个最好的液压工。”
“你说怎么用。”
“我们听你的。”
李林的眼眶又红了。
刘总工。
沪市港口机械厂的总工程师。
当年李林设计港口起重机的时候。
就是刘总工带着人。
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加工出来的。
那时候技术封锁。
进口液压件买不到。
刘总工就带着人。
土法上马。
硬是把液压系统做出来了。
虽然精度差点。
但能用。
而且特别皮实。
“刘总工……”
李林的声音发颤。
“您这么大年纪了……”
“什么大年纪。”
刘总工瞪了他一眼。
“我才六十二。”
“还能干二十年。”
“小李。”
“当年要不是你的设计。”
“我们厂早就黄了。”
“现在你有难。”
“我不来说不过去。”
第四架。
第五架。
第六架。
飞机一架接着一架降落。
攀钢的炼钢专家。
带来了最新的合金钢材。
大庆的钻探队长。
带来了最先进的钻头。
京城的地质学家。
带来了最详细的地质分析仪器。
西北的爆破工程师。
带来了最精确的定向炸药。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从飞机上走下来。
他们没有多余的话。
只是重重地拍着李林的肩膀。
“李工。”
“我们来了。”
“李工。”
“需要什么。”
“你说话。”
“李工。”
“别怕。”
“我们都在。”
李林站在那里。
看着这些人。
看着他们带来的设备。
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
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这些人。
都是他曾经帮助过的。
或者说。
都是他曾经并肩战斗过的战友。
他们从全国各地赶来。
带着设备。
带着技术。
也带着一颗滚烫的心。
就在这时。
最后一架飞机降落了。
这架飞机不一样。
机身上没有军徽。
而是喷涂着一个商业标志。
李林愣了一下。
这是……民航?
舱门打开。
走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
身后跟着几个扛着木箱的工人。
那个中年人走到李林面前。
递上一张名片。
“李工。”
“我是港城华远船运公司的代表。”
“我们老板听说您这边出事了。”
“特意让我带些东西过来。”
李林接过名片。
看到上面的名字。
心里一震。
华远船运。
那是港城船王的公司。
当年李林设计大型货轮的时候。
船王曾经提供过资金支持。
还帮忙从海外采购了一些关键设备。
虽然后来李林婉拒了船王的投资邀请。
但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你们老板……”
李林的声音有些发紧。
“我们老板说。”
那个代表指了指身后的木箱。
“这里面是一批西德产的高精度轴承。”
“还有一套瑞士产的液压元件。”
“都是通过特殊渠道运进来的。”
“老板说。”
“当年要不是李工您的设计。”
“我们的货轮根本造不出来。”
“现在您有难。”
“这些东西。”
“就当是还您的人情。”
李林的手颤抖着。
接过那张清单。
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几十种零部件。
每一种。
都是现在内地最紧缺的。
每一种。
都价值不菲。
“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李林的声音哽咽了。
“这份情。”
“我记下了。”
那个代表摆摆手。
“李工。”
“老板说了。”
“不用谢。”
“您救人要紧。”
“设备不够。”
“您随时说话。”
“我们老板在港城。”
“随时能给您调。”
李林深吸一口气。
转过身。
看着身后那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人。
看着那些堆满临时机场的设备。
看着那些焦急而坚定的面孔。
他的眼眶。
再也控制不住了。
眼泪。
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孟振国走过来。
递给他一块毛巾。
“总指挥。”
“哭出来吧。”
“哭完了。”
“我们接着干。”
李林接过毛巾。
用力擦了擦脸。
然后转过身。
看着所有人。
“同志们。”
他的声音很沉。
但很坚定。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从全国各地赶来。”
“谢谢你们带来的设备和技术。”
“但我现在不能跟你们多说什么。”
“因为。”
“地下五百米。”
“还有三个同志在等着我们。”
“还有我的爱人在等着我。”
“时间只剩下七天了。”
“我们必须抓紧每一分钟。”
“每一秒钟。”
他停顿了一下。
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现在。”
“我命令。”
“所有设备。”
“立刻就位。”
“所有人员。”
“立刻进入岗位。”
“我们。”
“开始最后的攻坚。”
所有人齐声怒吼。
“是!”
声音震天。
响彻戈壁。
李林转身。
大步走向指挥部。
身后。
是数百人的队伍。
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战友。
是无数台设备的轰鸣。
是一个国家的力量。
他走进通讯车。
拿起那个连接地下五百米的话筒。
“晚晴。”
“你听到了吗。”
“我们的战友来了。”
“从全国各地。”
“带着最好的设备。”
“带着最强的技术。”
“我们一定能把你救出来。”
“你等我。”
“最多七天。”
“我发誓。”
话筒里。
传来苏晚晴的声音。
很轻。
但很坚定。
“李林。”
“我等你。”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