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坐在通讯车里。
已经是第七天了。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
脸色苍白得吓人。
胡茬长了一圈。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手里的话筒。
已经握了七天七夜。
桌上的烟灰缸堆得像小山。搪瓷缸里的茶水早就凉透了。
面条坨成了一团。散发着馊味。
但李林什么都没动。
他只是坐在那里。
盯着那个红色的指示灯。
那是通往地下五百米的唯一联系。
那是苏晚晴还活着的证明。
“总指挥……”
孟振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进来。
“您吃点东西吧。”
“再不吃真要倒下了。”
李林摇了摇头。
连话都不想说。
孟振国把面放在桌上。
看着李林那张憔悴到可怕的脸。
心里难受得要命。
“总指挥……”
“您去休息一会儿吧。”
“哪怕眯一会儿也行。”
李林还是摇头。
他不能睡。
只要晚晴还在下面。
只要那个红色指示灯还亮着。
他就不能睡。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李林猛地抓起话筒。
“晚晴！”
话筒里传来苏晚晴的声音。
依然很平静。
但李林能听出来。
那种平静下面。
是极度的虚弱。
“李林。”
“我没事。”
“你不用担心。”
李林的喉咙发紧。
“晚晴……”
“你听我说。”
苏晚晴打断了他。
“我想跟你说说话。”
“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还记得吗？”
李林闭上眼睛。
“记得。”
“在塔里木。”
“你戴着黑框眼镜。”
“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
“站在资料室的门口。”
“看着我。”
苏晚晴轻轻笑了。
“对。”
“那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
“明明只是个学徒。”
“却总能说出一些让人震惊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
“你不是奇怪。”
“你是天才。”
李林的眼泪流了下来。
“晚晴……”
“你听我说完。”
苏晚晴的声音很轻。
“你设计的机床。”
“你提出的工艺。”
“你制定的规程。”
“每一样都远超这个时代。”
“但你从不炫耀。”
“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照顾着每一个工人。”
“保护着每一条生命。”
“包括我。”
李林握紧了话筒。
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还记得那次沙尘暴吗？”
苏晚晴继续说着。
“你冲进帐篷。”
“把我压在身下。”
“用自己的身体。”
“挡住了塌下来的帐篷杆。”
“那时候我就知道。”
“这个人。”
“我可以信任。”
李林的肩膀开始颤抖。
“还有那次设备故障。”
“你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夜。”
“累得站都站不稳。”
“但还是坚持把问题解决了。”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李林摇了摇头。
然后意识到苏晚晴看不到。
“我在想。”
“这个人真傻。”
“傻得让人心疼。”
“他总是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很好。”
“唯独不照顾自己。”
李林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李林。”
苏晚晴的声音变得更加温柔。
“我们一起设计过那么多东西。”
“一起看着那些机器从图纸变成实物。”
“一起看着工人们脸上的笑容。”
“一起看着那些嘲笑我们的人闭上嘴。”
“这些。”
“都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
“晚晴……”
李林的声音哽咽了。
“你别这么说……”
“你听我说完。”
苏晚晴打断他。
“李林。”
“别自责。”
“你不是神。”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我们一起努力过。”
“无论结果如何。”
“我都能接受。”
李林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如果……”
苏晚晴停顿了一下。
“我是说如果。”
“你一定要好好完成这个基地。”
“这是我们的心血。”
“你要把它建起来。”
“让全世界都看到。”
“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李林。”
“答应我。”
李林捂住了脸。
肩膀剧烈地抖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一种彻底的绝望。
像潮水一样。
淹没了他。
他是天才。
他有系统。
他有来自未来的知识。
但此刻。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
看着苏晚晴被困在地下五百米。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看着死神一步步逼近。
他救不了她。
他什么都做不了。
“李林。”
苏晚晴的声音传来。
“你要好好活着。”
“你要把我们的梦想。”
“全部实现。”
“你要让这个国家。”
“变得强大。”
“强大到。”
“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们。”
李林的眼泪滴在话筒上。
“晚晴……”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能早点想到办法……”
“如果我能更快一点……”
“你就不会……”
“不会怪你。”
苏晚晴轻声说。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李林。”
“我爱你。”
李林的身体僵住了。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
“但总是没有勇气。”
“现在……”
“我想你应该知道。”
李林的眼泪像决堤一样涌出来。
“晚晴……”
“你等我……”
“我一定……”
“一定把你救出来……”
就在这时。
通讯车的门被猛地推开。
孟振国冲了进来。
脸上全是汗。
手里拿着一个加密军用电话。
“总指挥！”
他的声音在发抖。
“京城！”
“老者的电话！”
李林愣住了。
他放下话筒。
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电话。
“喂……”
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话筒里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
那是老者的声音。
“李林同志。”
“我听说了情况。”
李林的身体绷紧了。
他知道。
老者要追究责任了。
这次事故。
死了人。
他这个总指挥。
难辞其咎。
“我打这个电话。”
老者的声音继续传来。
“不是要追究责任。”
李林愣住了。
“我要告诉你。”
老者的声音变得更加坚定。
“国家和人民。”
“绝不会放弃苏晚晴同志。”
“绝不会放弃被困的工人。”
李林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老者……”
“李林同志。”
老者打断了他。
“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
“我知道你在自责。”
“但你要记住。”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整个国家。”
“都在你身后。”
李林握紧了话筒。
“我已经下令。”
老者的声音铿锵有力。
“调集全国最好的救援专家。”
“调集最先进的设备。”
“不惜一切代价。”
“把人救出来。”
“李林同志。”
“你要坚持住。”
“你要相信。”
“我们一定能把人救出来。”
李林的喉咙哽咽了。
“老者……”
“我……”
“你不用说。”
老者的声音温和了一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你要记住。”
“你是这个国家最宝贵的财富。”
“你的才华。”
“你的技术。”
“都是国家需要的。”
“所以。”
“你要照顾好自己。”
“不要倒下。”
“明白吗？”
李林用力点了点头。
“明白。”
“好。”
老者的声音变得严肃。
“现在。”
“我命令你。”
“立刻去休息。”
“睡两个小时。”
“然后。”
“继续战斗。”
“明天破晓，天空会给你答案！”
“是！”
李林电话挂断了。
李林站在通讯车里。
手里还握着话筒。
孟振国看着他。
“总指挥……”
李林转过身。
眼睛通红。
但眼神里。
重新燃起了火焰。
“老孟。”
“在。”
“去招呼大家。”
“都休息吧。”
老孟愣住了。
“你要放弃了吗？。”
“不行！”
“我不答应！！！”
李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角落。
躺在一张行军床上。
闭上眼睛。
脑子里全是苏晚晴的声音。
“李林。”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