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拉着伊格瑞丝，几乎是半拖半拽地走出了那片古老的壁画区域。
身后的溶洞幽深寂静，仿佛一头沉默的巨兽，将那颠覆世界的真相重新吞回了腹中。
伊格瑞丝的小手冰凉，还不住地发抖，显然没有从刚才那股血脉共鸣带来的巨大悲怆中完全恢复过来。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肖恩，漂亮的金瞳里满是依赖与茫然，像一只迷路的小鹿。
“肖恩……”
“嗯？”
“我们……我们真的要去问父王吗？”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显而易见的胆怯。“父王他……他会不会生气啊？”
“生气也得问。”肖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开玩笑，这都火烧眉毛了！
他自己那个来路不明的系统，现在跟龙族老祖宗、跟灭世大反派都扯上了关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异界求生了，这是掉进了一个跨越千年的巨坑里！
不把坑底有什么搞清楚，他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再说了，这事关乎伊格瑞丝的血脉诅咒，更关乎整个世界的历史真相，躲是躲不掉的。
两人穿过寂静的古籍库，回到了龙巢那金碧辉煌的主殿。
龙王奥伯隆正惬意地靠在他的黄金王座上，手里捧着一颗磨盘大的熔岩果，一口下去，汁水四溅，吃得满嘴流油，好不快活。
龙后希尔维娜则坐在一旁，优雅地用一把小巧的黑曜石刀，将另一颗熔岩果切成精致的小块，慢慢品尝。
夫妻俩看到肖恩和伊格瑞丝回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我的好女婿，好女儿，”奥伯隆大大咧咧地招了招手，声音洪亮如钟，“在古籍库里找到什么好玩的睡前故事了？”
希尔维娜也温柔地看来：“伊格瑞丝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在里面待太久，有些闷了？”
肖恩看着这幅温馨和睦的家庭画面，再想想刚才壁画上那触目惊心的内容，心里五味杂陈。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伊格瑞丝走上前去，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头，直视着龙王的眼睛。
“我们在古籍库的最深处，看到了一幅壁画。”
奥伯隆啃果子的动作停住了。
他那双如同熔金般的龙瞳里，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讶异。
希尔维娜脸上的微笑也微微收敛，放下了手中的石刀。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那种轻松惬意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哦？”奥伯隆将吃了一半的熔岩果随手丢开，坐直了身体。
他魁梧的身躯靠在王座上，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看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洪亮，但里面已经没了刚才的温度。
“看到了《守护盟约》。”肖恩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看到了人类与龙族并肩作战，共同对抗深渊。”
伊格瑞丝在他身旁，被这股压力压得小脸发白，但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骗我们？历史书上写的，根本不是那样的……”
奥伯隆没有回答，他的视线如同一座大山，牢牢地压在肖恩身上。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探究，还带着一丝警告。
肖恩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他知道，这个时候，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奥伯隆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看来，你们找到了那个老家伙们藏起来的‘惊喜’。”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听不出喜怒。“没错，远古时代，我们确实和人类是盟友。那又如何？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现在的胜利者，是我们龙族自己。”
“那始祖徽记呢？”肖恩没有被他这套说辞绕进去，抛出了最致命的问题。“为什么我们灼鳞家族的始祖徽记，那个代表着血脉与荣耀的符文，它的核心，会是一个代表着‘湮灭’的深渊符号？”
“你说什么？！”
这一次，奥伯隆是真的坐不住了。
他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一股恐怖的龙威轰然爆发，整个黄金大殿都在嗡嗡作响。
“你再说一遍！”
伊格瑞丝被这股威压吓得连连后退，躲到了肖恩的身后。
肖恩却顶着那几乎能将钢铁碾碎的压力，一字不改地重复道：“我说，灼鳞家族的徽记，有问题。它和深渊的标志，用了同一个核心图案！”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奥伯隆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肖恩，那双眼睛里翻涌着震惊、愤怒，以及……一丝深深的恐惧。
“父王……”伊格瑞丝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是真的……那个徽记，我触摸它的时候，心里……心里好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血里哭……”
女儿带着哭腔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奥伯隆身上那狂暴的龙威，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他颓然地坐回王座，抬起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揉着自己的脸，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无奈。
“希尔维娜，看来，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龙后站起身，走到女儿身边，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柔声安慰着。
她的脸上，也带着化不开的哀愁。
“奥伯隆，”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孩子们已经走到了真相的门口，再把他们关在门外，对他们不公平。”
奥伯隆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肖恩，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小子，你很敏锐，敏锐得……让我害怕。”他沙哑地开口，“你说的没错，那个徽记，确实有问题。”
“那不是我们家族的荣耀，而是我们家族……永世的诅咒和耻辱。”
奥伯隆站起身，朝着大殿的侧面走去。
“跟我来。”
肖恩和伊格瑞丝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龙王带着他们，穿过一条幽深的走廊，来到了一扇由整块黑曜石打造的门前。
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股扑面而来的，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苍凉气息。
奥伯隆伸出龙爪，在那扇石门上轻轻一按。
轰隆隆——
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那是一间密室，不大，四壁空空如也，只有正中央的石台上，静静地悬浮着一卷古老的羊皮卷。
那羊皮卷的颜色，是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是被鲜血浸透了千百年。
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恶与混乱的气息，从那卷轴上散发出来，只是看上一眼，就让肖恩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要被无数根针扎刺。
“深渊……”奥伯隆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它不是一个地名，也不是某个种族。它是一种……‘现象’。”
“一种侵蚀世界、污染万物、扭曲规则的‘活着的灾难’。”
他指着那卷血色羊皮卷。
“这是当年，我们一位直面过‘深渊’的先祖，用自己的龙血和生命最后的力量，记录下来的东西。”
“它没有实体，你无法用刀剑砍伤它。它也并非生灵，你无法用魔法杀死它。它更像是一种……世界的‘癌症’。”
“它会寄生在生灵的欲望里，扭曲他们的情感。让忠诚变成背叛，让慈爱变成憎恨，让希望变成绝望。”
“它会吞噬物质，抹除存在。被它侵蚀过的土地，会变成一片虚无，连空间和时间都会被啃食干净。”
“而那个螺旋符号……”奥伯隆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那是它的‘印记’，也是它的‘锚点’。凡是被它选中的目标，血脉里，灵魂中，都会被烙上这个印记。从此，你和你的子子孙孙，都将成为它降临于世的‘坐标’。”
“我们灼鳞家族的始祖，伟大的提亚马特，就是在对抗深渊的最终决战中，为了封印一道巨大的深渊裂隙，被它的核心力量所污染。”
奥伯蒙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们的始祖，成为了封印本身，也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不稳定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