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混乱的规则乱流平息。
陈浪的意识从虚无中重新凝聚。
首先感受到的是脚下坚硬的、带着冰冷金属触感的地面。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广阔得超乎想象的空间。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无尽的、由流动的暗金色数据和不断明灭的复杂几何光纹构成的结构。
巨大的信息流如同瀑布般从视野的顶端垂落，又在半空中分解重组，形成新的图案和符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非人的寂静，只有数据流淌的细微嗡鸣，以及一种仿佛来自万物源头的、低沉的背景辐射。
基源地，或者说，是基源地的一个层面，一个类似中央数据库或控制枢纽的地方。
陈浪迅速检查自身。
创世遗骸碎片依旧在体内稳定运转，与周围环境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他看向四周，吕乐、首席工程师以及其他十几名核心船员分散在不远处，正陆续从昏迷中苏醒，脸上带着茫然与震撼。
他们似乎被那股吸力随机传送到了这片数据空间的不同位置，但幸运的是，所有人都活着。
启明星号不见了。
它可能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或者……已在这穿越过程中解体。
“这里就是基源地？”吕乐挣扎着站起身，他的机械义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流动的数据洪流。“我们的船呢？”
“优先汇合，确认人员状况。”陈浪压下对启明星号下落的担忧，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通过短程通讯器，分散的队员们开始向他的位置靠拢。
就在这时，周围流动的数据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部分暗金色的数据流脱离原有的轨迹，在他们前方汇聚，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个面容中性、看不出年龄的光影，它的身体由不断变化的数据符号构成，双眼是两团平静燃烧的白色火焰。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生命形态确认：退化衍生物。能量特征确认：混杂污染源。权限验证失败。”光影发出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合成音，使用的语言与古老残骸上的文字同源，但陈浪等人却能莫名理解其含义。
“你是谁？”陈浪上前一步，将众人护在身后，体内碎片力量暗暗凝聚。
“我是‘记录者’，基源地第七万三千四百五十一号归档管理员，负责维护此区域数据稳定，执行既定协议。”光影回答。
“既定协议？什么协议？”首席工程师忍不住问道，作为科学家，他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探究欲。
“创始纪元终极协议，代号：‘归零’。”记录者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内容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鉴于纪元末期不可逆的规则崩溃与生命形态大规模污染退化，启动文明存档与区域净化程序。净化目标：所有非纯正创始生命形态，及所有受污染规则区域。”
归零？净化？众人瞬间明白了放逐者那股偏执的“净化”欲望源自何处！它们继承的，竟然是这个基源地的“终极协议”！
“所以，放逐者是你们派出去的？”陈浪沉声问。
“放逐者单位，系协议执行分支，‘守护者’序列造物。其任务：标记并初步净化已探明污染区。当前目标区域：你们的故乡星域，已被标记为高优先级净化目标。”记录者毫无隐瞒。
真相如同冰冷的匕首，刺入每个人的心脏。他们与之血战的放逐者，竟然只是这个古老地方派出的“清洁工”！而帝都，乃至他们整个文明，在对方眼中，不过是需要被“净化”的“污染”和“退化衍生物”！
“我们没有污染！我们只是在以不同的方式生存！”一名年轻船员激动地喊道。
记录者的白色火焰眼眸转向他：“生存方式差异即为规则扭曲。扭曲积累导致规则熵增，熵增最终引发纪元更迭与大崩溃。此为不可逆过程。净化是为确保规则基础稳定，避免二次崩溃。”
冰冷的逻辑，绝对的理性，却透露出对“不同”的彻底排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首席工程师急切地问，“比如……修复规则？或者寻找共存的方式？”
“数据库中存在七千八百四十二种理论修复方案，因纪元崩溃时资源与时间不足，均未实施。共存方案……逻辑错误。污染与纯净无法共存。”记录者回答。
陈浪听着记录者毫无波澜的叙述，心中却想到了小霜。冰裔的力量，显然源自创始纪元，而且是相对纯净的一方。这说明，并非所有创始纪元的存在都认同这种极端的“净化”。
“有一个冰裔，她陷入了沉睡。我们需要基源核心的力量唤醒她。”陈浪直接说出了部分目的，试图寻找突破口，“她也属于创始纪元，是纯净的。”
记录者的数据身体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在进行高速运算。“检测到微弱冰脉共鸣……个体状态确认：深度休眠，能量枯竭，存在本源损伤。申请调用基源核心能量……请求驳回。个体已与污染源存在深度关联，存在潜在污染风险。根据协议，不予救治。”
深度关联？是指小霜与自己的契约，还是指她生活在被标记为“污染”的世界？陈浪的心沉了下去。这里的规则冷酷得令人绝望。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被毁灭吗？”吕乐怒吼，独眼中满是不甘。
记录者沉默了片刻，数据流在它体内加速运转。“存在唯一非标准解决方案。访问者需通过‘真理回廊’考验，抵达基源控制室，获得临时管理员权限。届时，可手动中止或修改针对特定区域的净化协议。”
它的话音刚落，众人侧方的数据墙壁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深邃的、由无数旋转的齿轮和闪烁的符文构成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片耀眼的白色光芒。
“此即为‘真理回廊’。内有时空校验机制与逻辑防御系统。警告：失败概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七。失败后果：意识分解，数据归档。”
一条生路，但几乎是死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浪身上。是冒险一搏，去争取那渺茫的权限，还是接受注定毁灭的命运？
陈浪看着那条充满未知危险的通道，又想起帝都等待的人们，想起沉睡的小霜。
他没有犹豫。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