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突然从黑暗通道中踉跄跑出的人影，如同惊弓之鸟，浑身沾满黑褐色的油污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粘液，破烂的工作服几乎无法蔽体。
他的一条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麻木。
看到全副武装的陈浪等人，他先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向后缩去，随即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
“跑，快跑啊，它们醒了，全都醒了，怪物，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脏污的手死死抓住离他最近的山魈的装甲脚踝，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冷静点！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陈浪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山魈则皱着眉头，强忍着把这人一脚踢开的冲动。
“饲，饲料，我是七号饲养区的饲料……”男人眼神涣散，喃喃自语，随即又猛地激动起来，“不对！不是饲料！我们是人！是人啊！它们，它们把张工抓走了！还有好多人！拖去了核心处理室！说要进行，进行最终调制！救命，救救我们……”
张工？吕乐小队里的张珩？他还活着！而且似乎就在附近！
陈浪心中一紧，立刻追问：“核心处理室在哪里？怎么走？有多少守卫？”
男人颤抖着抬起另一只相对完好的手，指向通道深处，声音断断续续，“那边，拐过去，第三个泄压阀口往下，一直往下，到处都是铁骷髅，很多，很多……”他似乎耗尽了最后的气力，眼睛一翻，晕厥过去。
“医疗兵！”陈浪低喝一声。
随队的医疗兵立刻上前检查，快速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和营养剂。“生命体征微弱，精神严重受创，多处软组织挫伤和骨折，需要进一步治疗。”
“把他带到相对安全的角落进行初步固定。我们没时间耽搁了。”陈浪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男人所指的方向。张珩还活着，并且正面临极度的危险，这打乱了他原本谨慎探索的计划。
“首席，网络破解进展如何？”
“不行，对方的协议加密等级太高，强行破解一定会触发警报。”首席工程师摇头，但话锋一转，“不过，我刚刚截获到一股非常短暂的、无加密的内部状态广播信号，像是某种系统自检报告。数据显示，这片区域的清道夫守卫活动频率在五分钟前突然提升了百分之三百，并且指向性明确，都朝着下层某个汇聚点去了。和那个人说的核心处理室方向一致。”
“系统自检报告？”陈浪捕捉到一丝异常，“在这种激战状态下，还会进行常规系统自检？”
“除非，这种状态广播本身就不是给系统看的，而是，某种故意泄露？”首席工程师也反应过来，“有人在暗中给我们提供信息？”
是第七席安排的内应？还是方舟内部其他心怀鬼胎的势力？或者是，吕乐小队其他人设法做到的？
无论是哪种可能，这都意味着他们必须加快行动。
“山魈，前锋开路。工程师，继续尝试捕捉任何有用信号。其他人，保持警戒，我们向下层核心处理室突进！”陈浪果断下令。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沿着阴暗冰冷的通道快速向前推进。通道内异常安静，只有装甲靴底踩在金属地板上的轻微声响和循环系统的微弱噪音。越往下走，空气中的化学药剂味道越发浓烈，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腐败气息。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泄压阀口，强行撬开沉重的盖板，露出一个深不见底、仅供一人通过的垂直维修通道。冰冷的金属梯向下延伸，隐没在黑暗中。
“我打头阵！”山魈二话不说，率先钻了进去，沉重的装甲与梯子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陈浪紧随其后，小霜则轻盈地飘入，周身散发的寒气让梯子都结了一层薄霜。
通道极深，向下爬行了将近五分钟，才隐约看到底部微弱的光亮和传来更加清晰的机械轰鸣声。
山魈率先抵达底部，谨慎地探出头观察，随即通过频道低声报告：“安全，但情况有点……诡异。”
陈浪和小霜也相继落下。眼前是一条更加宽阔的通道，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液压管道和闪烁着指示灯。然而，令所有人感到不适的是，这里的墙壁和地板上，竟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不断微微蠕动着的暗红色生物质薄膜，仿佛整条通道都在呼吸一般，踩上去有一种黏腻的触感。
“检测到低强度生物信号，覆盖范围极广，与金属结构融合……这又是什么鬼东西？”首席工程师感到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前方通道拐角处传来一阵沉重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以及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
“清道夫巡逻队！数量六！正朝这边来！”负责侦测的队员急声警告。
“找掩体！”陈浪低吼。
队伍迅速散开，躲进通道两侧几个巨大的管道接口后方。那层生物质薄膜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六台体型比外面见到稍大、涂装更加暗沉、关节处似乎有生物质覆盖的清道夫迈着精准的步伐走过。它们的电子眼扫过通道，在经过陈浪等人躲藏的管道时，似乎微微停顿了零点一秒，但最终还是没有发现异常，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队伍最后一台清道夫即将走过时，小霜忽然轻轻扯了扯陈浪的装甲，指了指那台清道夫的背部。
只见在那台清道夫的背部装甲接缝处，竟然插着半截人类的手指，手指已经干瘪发黑，但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非标准的金属碎片。
那是什么？
陈浪心中一动，对首席工程师使了个眼色。
首席工程师会意，立刻操作随身仪器，对准那远去的清道夫背部进行了一次超高速扫描。
“获取到残留物图像……正在进行比对……”几秒钟后，首席工程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这碎片……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手工打磨的信号标定器零件！通常用于……无法进行电子通讯下的位置追踪和短距离信号发射！”
吕乐小队！他们果然有人还活着，并且正在用这种最原始、最不容易被探测的方式，试图留下线索！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跟着它们！”陈浪立刻改变指令，“保持距离，看看它们要去哪里！”
这支清道夫巡逻队，或许正通往它们押送“饲料”的目的地，也或许，正带着吕乐小队成员留下的线索。
队伍悄无声息地尾随而上，如同阴影般粘附在巡逻队后方。
通道逐渐向下倾斜，周围的生物质薄膜越来越厚，甚至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有机管道，与冰冷的金属结构野蛮地生长在一起，显得格外诡异。
最终，巡逻队在一个巨大的、由某种生物角质和金属混合而成的圆形闸门前停下。闸门中央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如同瞳孔般的扫描装置。
清道夫们静止不动，等待扫描。
通过闸门的缝隙，可以听到里面传来更加巨大的机械轰鸣声、液体流动声，以及……一种压抑的、连绵不绝的、仿佛来自无数人的低沉呜咽声。
核心处理室，就在门后。
而那个扫描装置，正发出危险的红光，缓缓转向陈浪他们藏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