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青石板还沾着从通风口飘进来的雨雾,昏黄的油灯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苏晴手里的温度记录册被指尖攥出了褶皱,册页上那个指向3点15分的时钟草图,在灯光下像只睁着的眼睛——那是柳建国坠亡的时刻,也是柳姨十年复仇计划的锚点。
“先把控温逻辑砸实。”冷轩从背包里掏出便携投影仪,将温度记录册的数据投射到石壁上,18c、22c、25c三个温度点被红圈标出,旁边叠着蚕茧破裂数量的折线图,“你们看,11月18号凌晨2点,温控器第一次出现18c的稳定记录,持续72小时后,也就是21号凌晨2点,温度骤升到22c;又过48小时,23号凌晨2点,再升到25c——这三个时间点,刚好对应沈宏、沈娟、沈浩的死亡时间。”
柳小安凑过来,指着投影上的波动曲线:“我姑姑以前跟我说过,三眠蚕最娇贵,差一度孵化期就差半天,她当年养的时候,半夜都要起来调温控。”他突然顿住,声音发涩,“原来那时候她就开始准备了……”
“不是那时候,是更早。”苏晴翻到记录册的前几页,2025年开春的记录里,有一行极淡的批注:“三批茧,分温养,待时发”,“从开春养第一批蚕种,到11月作案,整整准备了十个月。她要确保每一批蚕茧的破壳时间都能精准卡在死亡节点上,这不是临时起意,是用十年恨熬出来的精密算计。”
冷轩没说话,正蹲在温控器旁调试。他转动刻着“剥茧”的齿轮,将温度设定在18c,石壁后立刻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那是地龙烟道开始运转的声音。检测仪的屏幕上,温度以每分钟0.5c的速度攀升,十分钟后精准停在18c,通风口飘进来的空气都带着凉意。
“就是这个节奏。”他拍了拍温控器的青铜外壳,“清朝传下来的地龙不是吹的,柳姨2015年校准后,这玩意儿的精度比现代温控器还稳。她当年在老宅绣坊做事,肯定摸清了地龙的脾气,知道怎么通过齿轮转速控制烟道开合,把温度卡到分毫不差。”
苏晴突然指着投影上的时间轴:“不对,沈宏死于21号清晨,沈娟22号中午,沈浩23号傍晚——死亡时间间隔不是严格的24小时,而是错开了几个小时。这是不是故意的?”
“何止是故意,这老姐们把时间差玩得比魔术师还溜。”冷轩调出警方的尸检报告,“沈宏体内的迷药代谢时间是8小时,对应18c孵化的茧壳;沈娟是6小时,对应22c;沈浩是4小时,对应25c。温度越高,迷药代谢越快,死亡时间就越靠后,正好和蚕茧破壳的‘自然周期’对上。”
他站起身,在石壁上画了个简易的流程图:“第一步,开春育三批三眠蚕种,分三个孵化箱用18c、22c、25c养着,按72、48、36小时的周期算好破壳时间;第二步,11月20号晚上,把三批蚕茧分别装在三个绣帕里,用保温盒带着潜入沈氏老宅——她熟门熟路,秘道直通各院,根本不会被发现;第三步,21号凌晨迷晕沈宏,摆上18c的蚕茧和青色绣帕,然后躲回地窖调温控,让22c的蚕茧开始倒计时;之后两天依样画葫芦,每杀一个人,就把对应温度的蚕茧摆上去。”
“警方为什么没发现保温盒的痕迹?”柳小安忍不住问。
“因为她用的是绣娘装丝线的锦盒,里面垫着蚕绒保暖,根本检测不出保温痕迹。”苏晴从背包里拿出个同款锦盒——是从柳姨绣坊拿的证物,“而且她每次作案后,都会把锦盒藏回秘道的暗格,我们刚才在温控器后面找到的三个空盒,就是证据。”
冷轩打开温控器侧面的暗格,里面果然摆着三个绣着栀子花纹的锦盒,盒底残留着和案发现场一致的蚕绒。“最绝的是时间误导。”他拿起一个锦盒,“警方看到蚕茧破壳数量递增,又查到沈氏和柳家的旧怨,自然会以为是按缫丝工序依次复仇,间隔24小时作案。谁能想到,这三批蚕茧早在地窖里就按温度排好了队,凶手只需要按时‘提货’就行。”
苏晴突然蹲下身,手指摸着石壁上的一道裂缝。油灯的光斜照过去,裂缝里卡着半根青绿色的绣线,线尾还带着个没拆干净的套针结——这是柳姨的独门结法,当年外婆笔记里特意画过。“你们看这个。”她用镊子把绣线挑出来,“这是沈宏绣帕上的桑叶色绣线,针脚是‘双套结’,只有柳姨会这么绣。”
顺着裂缝往旁边摸,石壁上每隔半米就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划痕里藏着不同颜色的绣线:黄色的栀子线在温控器旁,红色的苏木线在暗格边,黑色的皂角线在秘道入口。“这不是掉的线头,是她故意留的。”苏晴把绣线按颜色排好,“青线对剥茧,黄线对煮茧,红线对挑丝,黑线对晾丝——正好对应四个工序,也对应地窖的四个关键位置。”
柳小安突然“啊”了一声:“我姑姑绣东西的时候,习惯在关键位置留‘记号线’,她说怕自己忘事。当年她教我认蚕种,就在蚕匾边绣过小红线做标记!”
“她不是怕忘事,是怕我们找不到线索。”冷轩盯着那些绣线,“夜枭改动温控器想掩盖时间差,柳姨就用绣线把自己的控温逻辑标出来;夜枭撕走镜绣图,她就把秘道入口标在绣线轨迹里。这老姐们表面在复仇,实则一直在给我们留破局的钥匙。”
苏晴顺着绣线的轨迹往前走,走到秘道入口时,发现黑色绣线在石壁上绣了个极小的“镜”字。“这是指向青铜镜的线索?”她刚要伸手摸,地窖入口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张队的吼声:“冷哥!夜枭的人折返了!带着家伙!”
冷轩立刻把柳小安推到暗格里:“待在这里别动!”他掏出配枪,对苏晴使了个眼色,“你跟我守在秘道口,张队的人从正门包抄,把他们堵在窖里!”油灯被风吹灭,黑暗中,苏晴摸到石壁上的黑色绣线,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发烫——绣线下面的石壁是空的!
“这里有暗格!”苏晴压低声音,和冷轩一起推开石壁,里面藏着个铁盒,盒里放着一本线装的《蚕织图》全卷,还有一张柳姨的亲笔信。信上的字迹有些颤抖:“吾以绣为刃,铸怨十年;今以绣为引,赠尔真相。夜枭欲夺镜心,藏于晾丝架下;沈氏罪证,尽在图中。望悬镜后人,守公道,亦守仁心。”
地窖入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夜枭成员的吼声越来越近:“把柳小安交出来!不然炸了这地窖!”冷轩快速把《蚕织图》和信塞进苏晴怀里:“你带小安从秘道走,去后山找张队的人!我来拖住他们!”
“不行!要走一起走!”苏晴抓住他的胳膊,后颈的胎记突然剧烈发烫,怀里的《蚕织图》自动展开,图上的绣线在黑暗中发出淡蓝光,照亮了秘道尽头的一扇石门,“图上有逃生路线!快!”
柳小安从暗格里钻出来,手里攥着个鞭炮:“我姑姑给我的,说遇到危险就扔!”他拉开引线,鞭炮“噼里啪啦”炸响,趁着夜枭成员躲闪的间隙,三人顺着蓝光照亮的路线往秘道深处跑。
跑过拐角时,苏晴回头看了一眼,夜枭的人举着强光手电追进来,光柱照在石壁的绣线上,那些彩色的线头在光下像一串指引的灯。她突然明白,柳姨留下的不仅是线索,更是一条生路——这条用绣线铺就的路,一头连着十年旧怨,另一头连着真相与救赎。
秘道尽头的石门后,是后山的一座废弃绣楼。楼里的绣架上摆着半幅未完成的绣品,上面用银线绣着悬镜符号,符号中心是个极小的针孔。苏晴把《蚕织图》铺在绣架上,银线绣的符号和图上的青铜镜轮廓正好重合。“这是‘针法密语’。”她拿起柳姨留下的引针,“要按特定的针法扎进针孔,才能打开镜心的秘密。”
冷轩看着窗外逐渐逼近的手电光,握紧了枪:“夜枭的人追来了,你尽快破解密语!我来守着!”他靠在门框上,后背的守护者印记泛着淡蓝光,“柳姨把希望放在我们身上,不能让她输。”
苏晴握着银针,指尖微微发抖。柳小安站在她身边,递过来一块蚕绒:“姑姑说,绣的时候要心无杂念,想着要守护的人。”苏晴深吸一口气,想起外婆的话“绣针可绣山河,亦可绣公道”,想起柳建国的草图,想起柳家村村民的冤屈,引针精准地扎进了银线符号的针孔里。
“咔嗒”一声轻响,《蚕织图》的中心突然凸起,露出一个微型青铜镜——正是夜枭苦苦寻找的镜心。镜面上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一行用古篆写的字:“血债需偿,法不容情;镜心显影,罪证归一。”
苏晴拿起镜心,镜面上的字突然变成了沈氏丝绸厂十年前的排污视频,画面里沈宏指挥工人更换劣质设备,沈娟伪造检测报告,沈万山在一旁签字——这是柳建国当年偷偷录下的,被柳姨藏在了镜心的影像里。
楼外传来夜枭的踹门声,冷轩大喊:“苏晴!好了没有!”苏晴把镜心塞进怀里,举起《蚕织图》:“好了!罪证都在!我们走!”三人从绣楼的后窗跳出去,后山的竹林里,张队带着大批警员正往这边赶,手电光连成一片,像照亮黑夜的星河。
跑向警院的那一刻,苏晴回头看了眼废弃绣楼,楼檐下挂着的旧绣幡在风里飘动,上面的栀子花纹在月光下隐约可见。她知道,下一章,镜心的影像将公之于众,沈氏和夜枭的罪行终将曝光,而柳姨的十年旧怨,也终将在法律与公道面前,画上一个迟来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