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尊府
高小羽站在雕花铁门外,手心的冷汗濡湿了裤缝,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张写着赔偿金额的纸条,数字后面的零像一只只瞪圆的眼睛,看得他心口发紧。
他来到高笙勉的房间。
高笙勉正垂眸翻着一份文件,听见脚步声,他只抬了抬眼皮,目光平静得像深潭,没什么温度:“坐。”
高小羽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椅面的丝绒滑溜溜的,却硌得他骨头生疼。
他攥紧拳头,酝酿了一路的话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笙勉哥……”
“说事。”
高笙勉将文件合上,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节奏不急不缓,却像敲在高小羽的心尖上。
“小羽,喝点水吧。”王红梅将水杯放在他面前,然后站到了高笙勉身边。
“是关于……赔偿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那笔钱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凑不齐。能不能……能不能宽限几天?或者我分期还?每个月还一部分,我打欠条,怎么都成。”
说完,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等着回应,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高笙勉沉默了片刻,端起茶几上的青瓷茶杯抿了一口,茶叶在水里沉沉浮浮。
“赔偿。”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抬眼看向高小羽,目光忽然锐利起来,“我可以不要。”
高小羽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真的?”
“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我答应。”高小羽急切的说道。
高笙勉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高辉集团是高家几代人的心血,你父亲糊涂,你不能跟着糊涂。往后,不管是谁撺掇,不管有什么诱惑,都不准再做任何对不起高辉集团的事。”
他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能做到吗?”
高小羽愣住了,他预想过刁难,想过羞辱,却没想过是这样简单的条件。
他望着高笙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哑:“我答应你!笙勉哥,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
空气里的紧绷感似乎散去了些,高笙勉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了那份文件,仿佛刚才的对话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高小羽却觉得心口那块堵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站起身,对着沙发上的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等一下。”
高小羽脚步一顿,莫非高笙勉变卦了?
“笙勉哥,还有事?”
“对,我们这空口无凭,还是写下来好些。”
高笙勉刚说完,就见王红梅拿来了一份协议,白纸黑字写着放弃赔偿的条件。
高小羽不得再以任何形式损害高辉集团利益,违约则需双倍赔偿并承担法律责任。
高小羽捏着笔的手有些抖,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才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
按手印时,红色印泥蹭在指腹上,像块洗不掉的烙印。
他没敢抬头看高笙勉的表情,签完就匆匆拿起协议副本,几乎是逃一般出了房间。
走廊里的吊灯晃得他眼晕,脚步虚浮,活像只被抽走了骨头的狗,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在逸尊府住的房间。
他刚把自己摔在床上,门就响了,是谢知柔。
谢知柔走进来,声音带着火,显然是从别处听说了振羽集团盗用高辉技术的事。
“高小羽你什么意思?”
谢知柔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振羽快垮了是因为你偷人家技术?你还跑去求高笙勉签字画押?你就这么怂?”
高小羽捏着手机,喉咙发紧:“我也是没办法,那笔赔偿……”
“没办法就去认怂?”
谢知柔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失望,“偷技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现在出事了就低着头去求人家?高小羽,你那点骨气呢?”
“我是为了你……”
他想说为了能保住现在的一切,能让她安心养胎,可话到嘴边却被谢知柔的话堵了回去。
“为了我?”谢知柔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谢知柔还没落魄到需要男人靠摇尾乞怜过日子!你做错事,你不去想着承担,反倒跑去签这种丧权辱国的东西,你不觉得丢人吗?”
高小羽被骂得哑口无言。
谢知柔的呼吸声又急又重,像根针反复扎着他的耳膜。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早上去医院看谢云姝时沾染上的。
这个谢知柔怎么一点都不理解他?
高小羽心里委屈,原来被她这样指着鼻子骂,比签协议时按手印还要疼。
高小羽再也忍不住,肩膀猛地垮下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膝盖上,洇湿了一片深色的布料。
他不是没受过委屈,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里又酸又涩,堵得喘不上气。
明明他是被逼到了绝路,明明去求高笙勉、签下那份协议,全是为了谢知柔做的。
高小羽觉得先稳住高笙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呢?搞出这么大事的人是谁?
高振宁躲得无影无踪,他还不能说。
“怂包!你就是个没骨气的怂包!”
谢知柔看着他哭的样子,不争气的骂道,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出了事只会求饶,只会求别人,你算什么男人?”
高小羽猛地抬起手背抹脸,泪水却越擦越多,糊得眼睛都看不清东西。
他想辩解,想对着她吼一句“不是我”,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
他看着谢知柔此刻的表情,皱着眉,眼神里全是失望。
凭什么啊?
做错事的是高振宁,当初抢客户,说建公司的人都是他。现在把烂摊子全扔给了我高小羽,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美美隐身”,连句解释都没有。
高小羽越想越气,他像个傻子一样冲在前面,替父亲收拾残局,换来的却是最在意的人的责骂。
委屈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蜷缩在沙发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哭?就知道哭!”谢知柔的声音淬着冰,“高小羽,你除了掉眼泪还会做什么?”
高小羽猛地抬头,泪眼模糊里看见她攥紧的拳头。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半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