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梅转动轮椅停下，阳光斜斜地打在高笙勉银灰色的西装裤上。
他侧过脸，目光平静地看向高小羽，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追来。
“怎么了？”
高小羽站在他面前，脸涨得通红。刚才在会上强压下的疑惑和不甘，此刻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
“笙勉哥，您在会上说了免去我海外项目负责人的职位，这是为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个项目我跟了整整大半年，从最初的市场调研到后来的合作方谈判，每一份方案，每一次会议纪要我都亲自过手。下个月就要和新加坡那边签最终协议了，这时候换负责人，很可能功亏一篑啊。”
走廊里的风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吹动了高笙勉额前的碎发。他看着眼前的人，眼底还带着年轻人的锐气，却也藏着被突发事件搅乱的慌乱。
高笙勉缓缓开口：“小羽，你知道高振宁为什么会突然对我下手？”
高小羽一愣：“不是因为……权力争斗吗？”
“是，但不止。”高笙勉语气低沉，“审计部前两天刚送来的报告，他在负责集团资金调度时，私下挪用了五笔海外项目的预备金，其中四笔流向了他自己控股的空壳公司。”
高小羽猛地睁大了眼睛，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这不可能！项目资金我一直盯着，每笔支出都有审批……”
高小羽故作震惊，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他用了伪造的签字和补充协议。”高笙勉打断他，语气沉了下来，“你太相信他了，小羽。他是你父亲，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但人心这东西，在利益面前经不起考验。”
“而且海外项目自从你接手后，一直没有起色，现在这个节骨眼，一旦海外项目爆出资金问题，股东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说你和高振宁是一伙的，用项目洗钱。到时候别说保住项目，你能不能不被抓都难说。”
高小羽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被临时免职，却没想过背后藏着这么大的事。
“我让王副总暂时接手项目，不是否定你的付出。”
高笙勉的语气缓和了些，“他在集团待了三十年，处理这种烂摊子有经验。你现在要做的，是跟着法务部和审计部，把高振宁挪用的资金链条理清楚。这不仅是洗清你自己的嫌疑，更是让股东们看到，高家的人敢直面问题，有能力收拾残局。”
走廊尽头传来员工走动的脚步声，高小羽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里的慌乱淡了些，多了几分清明：“我明白了，笙勉哥。”
高笙勉微微颔首，示意王红梅推着轮椅朝办公室走去。
轮椅碾过大理石地面，发出规律的“咕噜”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高笙勉的轮椅消失在走廊尽头后，高小羽还僵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失去父亲这个靠山后，来公司第一天就被裁员了。
哎，怎么向谢知柔交待？两人昨天才领的结婚证啊！
刚才强装的平静轰然崩塌，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直冲头顶。他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暗骂道：“高笙勉这个狗东西，果然容不下我！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说到底不就是怕我借着项目站稳脚跟，威胁到他的位置？现在将我扔去跟那些烂账打交道，分明是故意刁难！”
胸腔里的火气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用力踹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金属桶“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引来路过员工的侧目。
高小羽狠狠瞪了回去，那些人立刻低下头匆匆走开，他却觉得更憋屈了。
连这些平日里点头哈腰的家伙，现在都在看他的笑话。
正憋着气，审计部的老李拿着一叠文件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语气却是公事公办。
“高先生，这边有些关于海外项目资金流向的资料需要您确认一下，麻烦您跟我去趟办公室，有些细节想向您了解。”
高小羽心里咯噔一下，刚压下去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哪知道什么资金流向？
高振宁做的那些勾当，他之前半点风声都没察觉。
硬着头皮跟着老李进了审计部，面对那些密密麻麻的报表和晦涩的财务术语，他只能一遍遍重复这些话：“这个我不清楚”
“当时审批流程是高总直接过的”
“这份补充协议我没见过”。
老李倒也没多问，只是在笔记本上不停记录，偶尔抬眼看看他，那眼神里的探究让高小羽浑身不自在。
一下午的时间，他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问来问去，明明以前是高家的少爷，如今却活得像个做错事的实习生。
直到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才得以脱身，走出审计部时，后背的衬衫都被冷汗浸湿了。整个下午，他在公司待得如坐针毡，憋屈得像是喉咙里卡了根鱼刺，吐不出咽不下。
顶层董事长办公室里，高笙勉正对着一份新的人事调整方案沉思。
王红梅端着一杯热茶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笙勉，喝口茶暖暖身子吧，今天忙了一天，别累着。”
高笙勉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苍白的脸色，他看向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高振宁这颗毒瘤总算剜掉了，虽然过程痛了点，但长痛不如短痛。接下来把内部理顺，高辉集团只会越来越好。”
王红梅点点头，眼里带着笃定：“笙勉你说得对。爷爷在世时就常说，咱们公司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耍手段，是实打实的规矩和人心。高振宁坏了规矩，失了人心，走不远的。现在你稳住了局面，大家心里都有底了，往后只会更齐心。”
高笙勉呷了口茶，目光落在窗外林立的高楼间，眼神里重新凝聚起力量。
他知道，眼下的阵痛，是为了让这家风雨飘摇的公司，能真正撑过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