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
秦海这句脱口而出的比喻，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在场所有人被锁死的思路。
是啊，那不是两个毫不相干的符号，而是一个物体的两种形态。就像一个魔方，在被解开时，它色彩斑斓，井然有序；而在被打乱时，它杂乱无章，充满了冲突。
大殿内的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
烛眼和他身后的几名“夜影”前成员，脸色比刚才夜鸦信仰崩塌时还要苍白。他们死死地盯着空中那个由光线构成的、圆润和谐的“太初之息”符号，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荒谬和颠覆性的震撼。
他们的先祖，他们自己，世世代代所追求的“归乡的钥匙”，那个被他们视为打破宿命、逆转乾坤的终极力量——“大寂灭”，竟然只是“太初之息”失控后的、错误且扭曲的形态。
他们不是在追求一把钥匙。
他们是在试图引爆一颗已经处于临界状态的核弹。
“不……这不可能……”一名策反成员失神地跪倒在地，喃喃自语，“领袖……先祖们……难道我们从一开始，追求的就是……自我毁灭？”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每一个“夜影”前成员的心脏。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复仇者，是为了夺回故土而战的悲壮英雄。可现在，苏九用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告诉他们，他们只是被一个跨越了千年的、天大的误会所蒙骗的可怜虫。他们引以为傲的执念，他们为之付出一切的“大业”，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奔向毁灭的笑话。
“没什么不可能的。”苏九的声音将他们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挥了挥手，空中的全息投影随之消失。大殿恢复了原有的古朴和宁静。
“你们的先祖，和留在这里的守护者，他们看到的是同一个东西。但因为立场和心态的不同，他们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结论。”
苏九走到长桌边，重新拿起那份古老的寺院卷轴。
“对于选择留下、选择融入这个世界的守护者而言，‘太初之息’是宇宙初开时最本源的创造之力。它的失控，是一场需要被修正的‘意外’。所以，他们称那场战争为‘归序之战’，他们的目标，是让失控的力量重新回归秩序，是‘治病’。”
他的目光转向烛眼，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而对于你们的先祖，那些被怨恨和失落蒙蔽了双眼的人来说，他们只看到了这股力量失控后所展现出的、足以撕裂世界的可怕破坏力。他们不认为这是‘病’，反而认为这是可以被利用的‘武器’。他们渴望用这种毁灭性的力量，去摧毁他们所怨恨的一切，包括那个将他们‘流放’的源界，也包括这个他们不屑一顾的新世界。”
苏九顿了顿，声音变得沉重。
“所以，他们称其为‘大寂灭’，并愚蠢地将其当成了‘归乡的钥匙’。他们根本没想过，当这把‘钥匙’真正开启‘门’的时候，迎来的不会是家园，而是连同两个世界一起被彻底抹去的、真正的寂灭。”
一番话，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烛眼等人身体剧震，脸上血色尽失。苏九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世代相传的信仰，将里面那早已溃烂流脓的真相，血淋淋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们所谓的“回归”，从根子上就是错的。
“我……我们……”烛眼嘴唇颤抖，这位即便是面对死亡也未曾皱眉的硬汉，此刻眼中却涌上了混杂着悔恨、羞耻和茫然的泪光。他猛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嘶哑而痛苦：“我等……有罪！”
身后众人，也齐刷刷地跪倒，将头埋得深深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那份压在灵魂之上的、足以将人彻底压垮的罪孽感。
“行了行了，别动不动就搞五体投地这套。”秦海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想把烛眼拉起来，“九哥的意思是，你们祖宗当年是文科生，物理没学好，把核反应堆当成充电宝了。这事儿吧……也不能全怪你们，属于历史遗留问题。现在搞明白了，以后别再乱插电就行了。”
他这番粗俗却又异常贴切的比喻，让大殿里那沉重到几乎凝固的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丝。
夏子轩在一旁听得眼角直抽，但也不得不承认，秦海这套歪理，确实比讲大道理更容易让人接受。
苏九看了秦海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他这种“通俗化”的解释。
他知道，对于烛眼这些人来说，彻底打碎他们旧有的世界观，是必须经历的阵痛。只有痛得足够深刻，才能迎来真正的“新生”。
“都起来吧。”苏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追悔过去没有意义。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个‘失控的充电宝’。”
烛眼等人缓缓站起身，他们看向苏九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是敬畏和效忠，那么现在，则多了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虔诚。苏九在他们心中，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强者，而是揭示了终极真相、指引他们走出千年迷途的“道”。
“苏先生，我们该怎么做？”烛眼问道，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既然它是失控的力量，那一定有办法让它重新恢复平衡。我们……我们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以赎清先祖和我们犯下的罪孽。”
“对，赎罪！”
“没错。”苏九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接下来要说的。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古寺卷轴和“夜影”组织的数据库。
“夜鸦他们想要‘利用’，而古寺的记录里，更多的是‘封印’和‘镇压’。这说明，当年的守护者们，或许也没有找到让其彻底恢复平衡的方法，只能选择最稳妥的办法，先把它关起来。”
苏.九的眉头微微皱起。
“但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封印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弱，就像我们脚下这座城市，地下那些越来越活跃的异常气场，就是封印力量衰退的后遗症。夜鸦的计划虽然被阻止了，但这个根本问题不解决，迟早有一天，封印会彻底失效。到那时，即便没有‘夜影’组织，‘大寂灭’也会降临。”
这番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们刚刚解决了一场迫在眉睫的人祸，却发现，一场无可避免的天灾，正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们。
“那……那怎么办？”秦海也笑不出来了，他紧张地搓着手，“难道就没办法了吗？那帮老祖宗就没留下个说明书什么的？”
“说明书……”苏九的目光，忽然定格在古寺卷轴的某一页上。
在领悟了“一体两面”的真相后，他再去看这些古老的记录，许多之前觉得晦涩难懂、甚至自相矛盾的地方，此刻却豁然开朗。
这一页，画着一幅极其复杂的阵图。阵图的核心，正是那个代表着“太初之息”的圆润符号。而在符号的周围，则标注着许多细小的符文和线条，它们像无数条溪流，最终都汇入了中心的那个符号之中。
之前，苏九以为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封印阵法图。
但现在，他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不对……这不是封印阵……”苏九喃喃道，他的手指，在那幅图上轻轻划过，“封印，是‘堵’。而这幅图，更像是在‘疏导’。”
他指着那些如溪流般的线条：“你们看这里，这些符文的走向，不是在构筑壁垒，将核心的力量困死在里面。恰恰相反，它们是在建立一种‘循环’，试图将核心那股过于庞大的力量，分流、引导、然后重新归于核心。”
夏子轩立刻将这幅图扫描进了全息投影系统，将其放大，立体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经过三维建模，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这根本不是一个“笼子”，而是一个无比精密、复杂得超乎想象的……能量循环系统！
“我明白了……”苏九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当年的守护者们，他们并非没有找到解决之道！他们找到了！”
“他们设计的这个阵法，其真正的目的，不是封印，而是‘引导’和‘平衡’！他们想通过这个阵法，将那股失控的‘太初之息’，一点点地梳理、净化，最终让它从狂暴的‘大寂灭’形态，重新恢复成稳定、有序的创造形态！”
“那为什么最后还是变成了封印？”烛眼不解地问。
苏九的目光，落在了阵图上两处关键的、但却呈现出“空白”状态的节点上。
一个节点，位于整个循环系统的最顶端，是所有能量汇入之前的“总阀门”。
另一个节点，则位于最底端，是承载整个循环系统的“基座”。
“因为他们缺少了两样最关键的东西。”苏九的声音，带着一丝找到了答案的兴奋。
“一个，是能够承受并引导这股原始力量的‘容器’或‘媒介’。一个足够强大、同时又与‘太初之息’同源，能够与其共鸣的‘引导者’。”
“另一个，则是能够为这个庞大到足以影响整个世界气运的循环系统，提供稳定能量支持的‘基石’。”
苏九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寺院的屋顶，望向了那座被无数高楼大厦所覆盖的、生机勃勃的都市。
“而这两样东西，在当年，或许并不存在。但是现在……”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秦海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他指了指苏九，又指了指脚下的大地，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靠！九哥，你的意思是……那个‘引导者’，就是你？那个‘基石’，就是……就是咱们这座城市的龙脉？！”
苏九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当年守护者们无法完成的伟业，因为缺少了最关键的拼图而不得不改为“封印”。
而无数岁月之后，机缘巧合之下，这两块缺失的拼图，终于出现了。
一个是与这片土地的龙脉彻底融合、在机缘巧合下觉醒了源界力量的守护者后裔——苏九。
另一个，则是经过数千年发展，汇聚了亿万生灵气息，已经成长为地球上最强大、最活跃的能量节点之一的——都市龙脉！
一个前所未有、也无比大胆的计划，在苏九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那不再是消极的防守和封印。
而是主动出击，去完成那场跨越了万古的“归序之战”，去亲手“治愈”那股失控的古老力量！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宏大到近乎神话的构想给震住了。
许久之后，秦海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苏九，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崇拜。
“九哥……咱们这次，玩的可是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