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舰队并未因大海啸的过去而立刻返航。
陈庆之下令,舰队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继续对那片刚刚宣泄过怒火的海渊,进行严密监视。
他深知,一时的平静,绝不意味着危机的终结。
“破浪号”如同沉默的海礁,锚定在波涛渐息的海面上。
船上的观测设备全力运转,水手们轮班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韩承业虽然归心似箭,想要尽快离开这片不祥之地,但在陈庆之的坚持和确凿的军事理由面前,也只能按下焦躁,命令水师战舰配合。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那深藏在海渊之下的恐怖存在,是否会再次翻身。
高望更是如同惊弓之鸟,恨不得立刻飞回安全的陆地,整日躲在舱室里祈祷,连舷窗都不敢多看。
时间一天天过去。
观测数据被不断汇总、分析。
最明显的变化,来自于那持续不断的“心跳”声。
那沉闷的、敲击在灵魂深处的搏动,在经历了海啸爆发时短暂的剧烈狂躁后,开始逐渐减弱。
从最初如同战鼓擂响,慢慢变得低沉、缓慢,最终,化为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梦境的余韵。
若非最精密的监听设备,几乎难以察觉。
“它的‘心跳’……在变慢,变弱。”
观测员向陈庆之汇报时,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庆幸。
“似乎……又陷入了沉睡?”
陈庆之站在船头,遥望着远方那片依旧墨黑、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海域。
海渊本身,并未因巨兽的“沉睡”而闭合。
那道撕裂海面的巨大伤口,依然狰狞地存在着,边缘不时还有小规模的崩塌发生。
异常洋流和紊乱的磁场,也依旧盘踞在这片海域,只是强度比之前略有下降。
这片区域,已经从之前的“异常活跃区”,变成了一片充满未知危险的“永久性死亡海域”。
数日后。
几道矫健的蓝色身影破开水面,悄然登上了“破浪号”。
是鲛人族的几位长老,为首者正是之前与林府有过接触、德高望重的澜长老。
他们的脸色依旧凝重,但比起之前的绝望,多少缓和了一些。
“陈将军。”
澜长老的声音带着深海的回响,他向陈庆之郑重地行了一个鲛人族的礼节。
“感谢贵舰队在此危难时刻的援助与坚守。若非你们提前预警,我族靠近海渊的几个聚落,恐怕已遭遇灭顶之灾。”
他的目光扫过舰队,看到那些依旧在坚守岗位的人类水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慨。
陆地上的种族,并非全然自私。
“长老言重了,分内之事。”
陈庆之还礼,语气依旧平稳。
“目前观测,海渊之下的‘那位’,似乎暂时平息了。”
澜长老点了点头,海蓝色的长须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是的,我们也能感觉到,‘墟’的躁动暂时平息了。”
他用了鲛人古老的称谓来命名那巨兽。
“但这并非结束。海渊未闭,异常犹存,意味着‘墟’只是暂时回归沉睡,其本体依旧在那里,隐患长存。”
他看向陈庆之,语气变得严肃。
“陈将军,此地需长期监视。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可能预示着下一次灾难的萌芽。”
“我族会派出最精锐的战士,在更外围的海域建立警戒线,与贵方共享信息。”
这意味着,经历了此次共同面对生死存亡的考验,鲛人族与林府、乃至与云煌朝廷的关系,已经从一个友好的贸易伙伴,悄然升级为某种意义上的准军事同盟。
信任,在危机中得到了巩固和升华。
“正有此意。”
陈庆之对此乐见其成。
多一个强大的海洋盟友,对于志在四海的林府而言,意义非凡。
双方迅速敲定了初步的联合监视机制和信息共享渠道。
消息通过加密的通讯渠道,传回了林府。
书房内。
林婉儿看着陈平呈上的报告,轻轻松了口气。
深海危机暂时解除,联合舰队可以有序返航。
更重要的是,与鲛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结果。
“危机暂时平息,但隐患长存……”
她低声重复着报告中的话,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也就是说,那片海渊,成了一个长期需要投入力量监视的‘火药桶’。”
陈平站在一旁,微微颔首。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长期监视意味着长期投入,但也意味着我们拥有了对那片海域最权威的发言权和影响力。无论是对于朝廷,还是对于其他觊觎海洋的势力。”
林婉儿明白他的意思。
风险与机遇并存。
掌控了海渊的信息,就等于在未来的海洋博弈中,握住了一张重要的牌。
“舰队返航后,论功行赏,抚恤伤亡,务必妥当。”
她吩咐道。
“与鲛人那边的联系,由你亲自负责,务必维系好这条线。”
“是。”
陈平应下,顿了顿,又道:
“还有一事。汐的伤势,在华佗先生的精心治疗下,已稳定下来,但需要长时间静养。澜长老希望,能接他回族内的圣地,利用那里的环境帮助他恢复。”
林婉儿沉吟片刻。
汐在此次行动中居功至伟,更是连接林府与鲛人的重要桥梁。
“可以。转告澜长老,我们期待汐早日康复。林府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处理完这些事务,林婉儿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开始抽出新芽的树木。
一场席卷万里的巨大危机,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但她的心中,并未感到真正的轻松。
皇帝的试探、世家的敌视、深海潜伏的隐患、以及内心深处对真正属于自己地盘的那份渴望……
这一切,都预示着前路依旧波澜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