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李绩大破突厥联军五日之后,疏勒故地仍弥漫着焦糊腥气。唐军正在清理战场,忽见西方尘头起处,百余骑踉跄而来。当先一人蓬头垢面,赤足踏着灼热砂石,正是高昌王麹文泰。其身后文武皆衣冠不整,有老臣伏鞍呕血,显是历经千难万险方至此地。
求见天朝将军!麹文泰距辕门尚有百步便滚鞍下马,竟匍匐膝行而前。守营校尉见其王袍破碎处露出裹伤白布,犹渗血水,不禁动容。
李绩闻报,特令大开中门。那麹文泰入得军帐,未语先泣,忽指帐外凄声道:将军且看!众人随他手指望去,但见疏勒城头残旗飘摇,城外新坟如蚁。有个失去左臂的妇人正在尸堆间翻找亲人,哀鸣声随风飘入帐中,闻者无不掩面。
我四国子民,今已十不存一啊!麹文泰伏地叩首,额间见血,恳请天兵常驻西域,护我残黎!
李绩捻须沉吟,令亲兵扶起高昌王,温言道:我大唐乃礼仪之邦,在他国领土驻军,前所未有。说着取过《周礼》翻至王制篇:诸侯各守其土,此乃圣人之教。
话音未落,帐外忽起骚动。原来龟兹幸存的乐正抱着焦尾琴闯过卫兵,悲声奏起《黍离》之曲。琴声呜咽处,三国民众跪满营前沙地,有个焉耆老妪将襁褓孙儿高举过顶,婴孩啼哭与琴音相和,令人心碎。
麹文泰突然扯开发髻,取出贴身玉圭:不瞒将军,我麹氏本是陇西汉裔!他指圭上篆文泣道:永嘉之乱时先祖西迁,至今仍守华夏衣冠。高昌城内孔庙香火未绝,太学仍授《孝经》啊!
李绩佯作震惊,疾步上前细观玉圭。此时帐帘掀动,疏勒王子捧着《论语》残卷踉跄入内,龟兹丞相则展开绘有周公制礼图的绢帛。众人见那帛书边缘焦卷,显是从火场抢出,无不慨叹。
尔等真愿舍国号,归王化?李绩负手环视众人,须知自此便为大唐州县,再无复国之日。
麹文泰与三位遗臣对视片刻,突然齐身拜倒:情愿永为唐民!当下取出四国传国玉玺,那高昌宝玺上还沾着干涸血渍。忽有狂风吹入军帐,将龟兹玉玺地掀落在地,摔缺一角。
便在此时,八百里加急军报接连而至:西突厥咥力特可汗已移牙帐至葱岭,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陈兵吐谷浑边境,薛延陀真珠可汗更遣使质问唐军西进之意。李绩冷笑一声,当即下令:封存府库,具表飞奏长安!
且说李世民接到军报后连夜召集群臣。房玄龄持象牙笏出班:四国请归,实乃天赐良机。然西域诸强环伺,恐成烫手山芋。这时黄门侍郎忽呈上密折,正是霍焌在泾阳所作《安西三策》,其中以夷制夷、屯田养兵八字被朱笔圈出。
次日大朝,李世民当殿挥毫《抚西诏》:今以高昌为西州,龟兹为龟州,焉耆为焉州,疏勒为疏州。置安西都护府于交河城,授李绩为安西大都护,统辖四州军政。
诏书抵西域时,正值上元佳节。李绩特令在疏勒废墟前设坛祭天,四国遗民见唐字大旗与残月同升,多有泣不成声者。忽有斥候急报:西突厥两万铁骑已至百里外!
原来咥力特可汗闻听四国归唐,勃然大怒,亲率精兵来袭。李绩却似早有准备,令士卒连夜在戈壁滩挖掘陷马坑,又将缴获的突厥战旗遍插沙丘。
黎明时分,突厥前锋果然中伏。但见唐军阵中推出百余辆改良连环弩车,弩车旁配备刀斧手长枪兵左右护卫。最令人称奇者,唐营升起数十飞艇,艇下悬铜镜反射朝阳,刺得突厥骑兵睁不开眼。射匮可汗正要退兵,忽见南方烟尘大作——竟是柴绍率陇右军前来会师!西突厥见唐军英勇,只得罢手退兵。
三月后,安西都护府初具规模。来自长安的工匠正在重修疏勒城墙,河西农户携犁杖徙居此地。这日李绩巡视屯田,见麹文泰布衣荷锄,正与老农同播麦种。昔日高昌王抬头拭汗,笑容竟比在王宫时更显从容。李绩抚掌大笑,安西都护府已成规模,自此大唐西进再无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