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抬起头，眉头微蹙。
站在她桌旁的，竟然是黄丽娟。
只是，黄丽娟今天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藏蓝色中山装、梳着油亮分头、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和倨傲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目光落在顾湘脸上时，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估量意味。
“黄同学，有事吗？”
顾湘合上书，语气平淡。
自从上次冲突后，黄丽娟虽然收敛了不少，但两人在宿舍基本是零交流。
黄丽娟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用那种惯有的语调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跟我表哥路过，正好看到你在这儿刻苦学习。”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哥，赵建国，在省城机械厂当科长，年轻有为。”
她把“科长”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像是在刻意强调什么。
那名叫赵建国的男人顺势上前一步，伸出手，脸上堆起一个自以为风度翩翩的笑容：“顾湘同学是吧？常听丽娟提起你，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他的目光依旧黏在顾湘脸上，带着一丝暧昧的黏腻感。
顾湘没有伸手，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态度疏离而冷淡。
赵建国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脸色瞬间有些难看，悻悻地收了回去。
黄丽娟见状，嗤笑一声，声音更加尖刻：“怎么？顾湘同学眼界这么高？连我表哥这个机械厂的科长都看不上？”
“也是，人家可是‘军官太太’，眼光自然跟咱们不一样。”她故意环视了一下图书馆，“不过，秦连长今天没来陪你啊？”
“这周末好像也没见他来接你嘛？怎么，这才几个月，就腻了？”
“还是说……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玩玩而已？”
这话恶毒至极，连旁边几个看书的同学都忍不住侧目。
顾湘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可以忍受黄丽娟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但绝不能容忍她这样污蔑秦凛，污蔑他们的感情。
“黄丽娟，”顾湘站起身，目光清冷地直视着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请你放尊重一点，我和我爱人的事情，轮不到你在这里妄加揣测。”
“图书馆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让你撒泼嚼舌根的场所。如果没事，请你们离开，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她语气平稳，条理清晰，一番话既维护了自己和秦凛的尊严，又站在了道理制高点上。
黄丽娟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尤其是在自己表哥面前被这样下面子，更是让她恼羞成怒。
她指着顾湘，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顾湘，你装什么清高！一个乡下丫头，攀了高枝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我告诉你，我表哥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丽娟！”
赵建国到底是在机关单位混的，看出顾湘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拿捏的乡下姑娘。
而且军官太太这个身份也让他有些顾忌，连忙拉住快要失控的表妹，低喝道：“别胡说八道！走了！”
他强行拉着骂骂咧咧的黄丽娟离开了图书馆。
临走前，还深深地看了顾湘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点不甘，又有点别的算计。
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让顾湘即使重新坐下，也看不进一个字了。
黄丽娟的恶意她可以不在意，但那个赵建国的眼神，让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也许是最近太累了，有些敏感。
周末，秦凛准时来接她。
车上，顾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图书馆发生的事情简单跟秦凛说了，略去了赵建国那令人不适的打量，只说了黄丽娟的挑衅和污蔑。
秦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下颌线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侧头看了顾湘一眼，目光深沉：“没事，跳梁小丑而已。以后她再找你麻烦，直接告诉我。”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仿佛一切牛鬼蛇神在他面前都不足为惧。
顾湘心里那点不安，在他沉稳的目光中渐渐消散了。
“嗯。”
她点点头，靠回椅背，不再多想。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顾湘刚从食堂吃完饭出来，准备回宿舍。
走到宿舍楼下的林荫道时，一个身影拦在了她面前。
又是赵建国。
他今天换了一身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省城百货”字样的纸袋。
“顾湘同学，真巧啊，又见面了。”
赵建国笑着打招呼，目光热切地落在顾湘身上。
顾湘脚步一顿，心里警铃大作。她面色冷淡，只想绕开他：“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请让一下。”
“哎，别急着走嘛。”赵建国侧身一步，再次拦住她，把手里的纸袋往前递了递，“上次我表妹不懂事，冲撞了你，我代她给你赔个不是。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请你务必收下。”
顾湘看都没看那纸袋，语气斩钉截铁：“不需要，我和黄丽娟之间的事，与你无关。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完，再次试图绕过他。
赵建国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压低声音，带着点自以为是的诚意说道：“顾湘同学，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就是……就是很欣赏你。”
“你看你，一个女同志，这么努力上进，长得又这么……标致。跟着那个当兵的有什么前途？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说不定哪天就……呵呵。”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游说：“我跟你说，我在机械厂是实权科长，前途光明。”
“你跟了我，以后吃香喝辣，不用这么辛苦读书，我还能帮你把你家里人都接到城里来，怎么样？”
这番赤裸裸的、带着侮辱和挑拨的言论，彻底激怒了顾湘。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赵建国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赵科长，请你放尊重点！”
“首先，我爱人是军人，保家卫国，他的职业比你这种只会靠关系、脑子里装满龌龊思想的人高尚一万倍！”
“其次，我读书是为了充实自己，追求理想，不是为了找个男人依附！”
“最后，我警告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
“否则，我不介意去找学校保卫科，或者直接向机械厂的领导反映一下，他们手下的科长是个什么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