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山洞内交织,如同破旧的风箱。我和清霜互相搀扶着,才勉强没有倒下,但彼此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力量严重透支、经脉受损后最直接的反应。
我右臂的乌黑虽然被那不顾一切的爆发暂时压制,没有继续向上蔓延,但整条手臂依旧麻木、冰冷,仿佛不属于自己,仅能感觉到一种深沉的、蛰伏的刺痛在骨髓深处徘徊。稍微试图调动一丝气血,便引来针扎似的剧痛和更强烈的麻木感,显然那腐蚀之力并未根除,只是被强行逼退、暂时封印在了手臂区域。左臂因为强行引导那狂暴的“寂灭螺旋”,经脉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此刻酸软无力。
体内的情况更糟。烛龙血脉像是被狠狠蹂躏过一遍,变得萎靡不振,四钥本源的循环虽然仍在,却缓慢得如同龟爬,仅仅能维系住最基本的生机不散。强行融合不同力量带来的反噬,让我的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喉头不时涌上腥甜。
清霜的状态比我更让人心惊。她靠在我身上,大部分重量都压了过来,身体冰冷得不像活人。那瞬间斑白的鬓角刺眼无比,原本晶莹如玉的脸庞此刻透明得能看见皮肤下淡蓝色的细小血管,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燃烧冰凰本源的代价,远超想象。她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那双失去了平日神采、却依旧带着一丝执拗的冰蓝色眼眸,无声地催促着。
不能停下!绝对不能!
洞外,那令人作呕的暗绿色阴影再次开始汇聚,如同拥有无限增殖能力的菌毯,从葬兵谷的各个角落蠕动而来,填补着被我们两次爆发清空的区域。“腐蚀之触”的主力虽然还未完全抵达,但这些仿佛无穷无尽的分身和先驱,已经足以将我们彻底耗死在这里。它们移动时发出的那种粘稠的蠕动声,以及空气中愈发浓郁的甜腥腐臭,都在疯狂地挤压着我们本就所剩无几的神经。
“走……必须离开这里……”我咬着牙,从几乎僵硬的牙缝里挤出声音。左手艰难地动了动,将清霜的手臂更紧地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同时目光扫向山洞内侧依旧昏迷的雪儿。
带着两个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穿越危机四伏的葬兵谷,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避风港”……这听起来就像是个绝望的笑话。
但我们已经没有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不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金十三的指引……西南方向……迷雾沼泽之后,葬兵谷深处……还有苏嫣然提到的,她家族先祖留下的安全屋坐标……
我闭上眼,不再用肉眼去观察那令人绝望的外部环境,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努力去沟通那缓慢流转的四钥本源。
木之钥的生机,金之钥的锋锐,水之钥的浩瀚,土之钥的厚重……当我的意志集中在这四股迥异却同源的力量上时,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星空的牵引感,忽然从我丹田深处传来。
不是明确的方位,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对同类型“秩序”力量的微弱呼应。
它指向的方向,正是西南!而且,比金十三和嫣然提到的方向,似乎更加具体,更加深入葬兵谷的腹地!
是了!四钥是封印古神的关键,而苏家先祖能留下安全屋,必然也与上古的封印之战有所关联,其遗留之地,很可能本身就蕴含着某种与四钥同源的“秩序”力量,这才能在一定程度上规避古神意志的探查和腐蚀之触的侵蚀!
“那边……”我猛地睁开眼,看向山洞深处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岩壁,“感应来自……这个方向深处!”
没有路,就创造路!
我松开搀扶清霜的手,在她担忧的目光中,踉跄着走到岩壁前。左拳紧握,残存的气血和四钥之力再次艰难汇聚。虽然远不如之前那“寂灭螺旋”的威力,但轰开这普通的岩壁,应该足够!
“轰!”
一拳落下,碎石飞溅!岩壁被轰开一个不大的窟窿,后面并非实心,而是一条狭窄、向下倾斜的、散发着更浓重古老气息和尘埃味的天然裂隙!
有路!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心底重新点燃。
我顾不上喘息,回身先将昏迷的雪儿小心地背在背上,用撕扯下的布条尽可能固定好。她的身体轻得让人心疼。然后,我再次搀扶起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清霜。
“坚持住……清霜,我们找到路了……”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能感觉到她靠在我身上的重量又沉了一分,但她环住我脖子的手臂,却微微收紧了一下,以示回应。
三人一体,以一种极其艰难和狼狈的姿势,钻入了那条漆黑的裂隙。
裂隙内部狭窄而曲折,很多时候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背着雪儿、搀扶着清霜的我,更是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才能挤过去。岩壁冰冷而粗糙,上面布满了各种奇异的、并非自然形成的刻痕,似乎记载着某种早已被遗忘的历史。空气中弥漫着万年不变的尘埃味,但奇怪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煞气和腐蚀之触带来的甜腥味,在这里却淡薄了许多。
这印证了我的猜测,这条路径,或许真的能通往某个相对安全的区域。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右臂的麻木和左臂的酸软,让我难以保持平衡,好几次都险些带着背上的雪儿和身边的清霜一起摔倒。清霜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我身上,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冰冷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服传来,让我心中的焦急和担忧如同野草般疯长。
身后的来路,隐约还能听到腐蚀之触撞击、腐蚀岩壁的“滋滋”声,它们显然没有放弃,正在试图打通我们留下的痕迹。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不知在黑暗中跋涉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体力、精神、意志,都在不断地被消耗,逼近极限。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带着两人一起瘫软在地时——
前方,忽然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不是葬兵谷那灰暗死寂的天光,也不是腐蚀之触那令人作呕的暗绿幽光,而是一种柔和的、纯净的、带着淡淡暖意的乳白色光辉!
同时,体内四钥本源的共鸣感,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它们在我丹田内轻轻震颤,发出欢愉的嗡鸣,仿佛游子归家般雀跃。
“到了……我们……到了……”我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如释重负的疲惫。
用尽最后力气,加快脚步,朝着那光亮处蹒跚而行。
裂隙的尽头,豁然开朗!
我们仿佛穿越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眼前是一个不算特别巨大,却异常规整的圆形洞窟。洞窟的穹顶和四周岩壁上,镶嵌着无数颗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奇异石头,将整个空间照耀得亮如白昼,却丝毫不觉刺眼。空气清新而纯净,带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雨后竹林般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只是呼吸了几口,我便感觉胸口的憋闷和体内的剧痛都缓解了一丝,甚至连右臂那蛰伏的腐蚀之力,都似乎被这股纯净的气息压制,变得安分了些许。
洞窟中央,是一座完全由某种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造型古朴大气的微型宫殿式建筑,虽然只有寻常屋舍大小,却透着一股历经万劫而不磨的庄严与稳固。宫殿的大门紧闭着,门上雕刻着复杂的云纹和诸多早已失传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正与洞壁上的发光石头交相辉映,构成一个完整的、将整个洞窟笼罩在内的强大守护阵法。
阵法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纯净、浩瀚、中正平和,与四钥之力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正是这股力量,隔绝了外界葬兵谷的煞气和腐蚀之触的污染,营造出了这片绝境中的“净土”。
这里,就是金十三指引的避风港,也是苏嫣然所说的,她苏家先祖留下的——隐秘安全屋!
“成功了……我们……真的找到了……”清霜靠在我肩上,望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冰蓝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恍惚和 relief (宽慰)。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她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
“清霜!”我心中一紧,连忙扶住她,同时小心地卸下背上的雪儿。
将两人并排安置在白玉宫殿门前那光滑温润的地面上,感受着周围那浓郁纯净的生机能量自发地滋养着她们近乎枯竭的身体,看着她们虽然昏迷却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我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
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那冰凉却让人心安的白玉宫门,缓缓滑坐在地。
右臂的麻木,左臂的酸软,体内的空乏和剧痛,以及精神上那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突然松弛后的巨大空虚感,一起涌了上来。
我艰难地抬起尚且能动的左手,看着这处静谧、安全、充满了生机的洞窟,又看了看身边呼吸逐渐平稳的两位少女,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混合着对岩罕的悲痛、对未来的忧虑,以及此刻这短暂安宁带来的珍贵暖意,在胸中翻腾。
我们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但我们都已伤痕累累。
而风暴,依旧在港外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