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永霜裂谷的过程比预想中顺利,但那种如芒在背的隐约窥视感,直到我们远远离开裂谷边缘,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可它留下的冰冷痕迹,却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提醒我们危机并未远离,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临时营地设在一处背风的冰崖之下,由苏嫣然提前部署的自动化设备构筑,具备基础的保暖、隐匿和防御功能。踏入相对温暖明亮的营地舱内,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才终于有机会稍稍松弛。疲惫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米君君几乎是一头栽进分配给他的休息舱,厚重的鼾声很快响起,补天土血脉的恢复方式更倾向于沉睡与大地同调。唐紫尘强打着精神,先是仔细检查了每个人的身体状况,尤其是硬抗了惑心目最终冲击的米君君和心神消耗巨大的凌清霜,分发了特制的安神与恢复药剂后,才打着哈欠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姬如雪则安静地坐在营地角落,白金色的眼眸微微闭合,周身散发着微弱的言灵波动,她在感应并梳理着营地周围紊乱的能量流,确保隐匿结界运转正常,同时也在恢复自身的力量。
我和凌清霜、苏嫣然则聚在了主舱室。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苏嫣然已经脱下了厚重的外层防寒服,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坐在操作台前,指尖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调取着从永霜裂谷收集到的庞大数据,屏幕上的光芒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神情专注而冷静,仿佛之前归途中的那丝黯然从未存在过。
凌清霜坐在我对面,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运动服,只是原本冰寒的气质中,因水之钥的融合而多了一份温润。她轻轻摩挲着古朴长剑剑柄上那个新生的冰精雕纹,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们之间的龙凰共鸣余韵尚未完全散去,一种无形的、和谐的气场自然地将我们笼罩,与一旁专注于工作的苏嫣然形成了某种无形的隔阂。
“裂谷内部的能量读数正在缓慢平复,但核心区域的邪能污染源(被封印的旧神化身)依旧活跃,惑心目的死亡并未伤及其根本。艾斯兰德的封印在水之钥被取走后,依靠其残存意志和冰裔英灵维持,稳定性下降了17.3%。”苏嫣然头也不回地汇报着分析结果,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做商业报告,“另外,我尝试逆向追踪那道信号,它在进入近地轨道后,信号特征就彻底消失了,对方有非常高级的反追踪手段。”
“辛苦你了,嫣然。”我开口道,试图打破这种微妙的气氛,“没有你的分析和支援,我们这次不可能这么顺利。”
苏嫣然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正常,语气依旧平淡:“这是我应该做的。接下来,我们需要尽快分析‘龙凰共鸣’的数据,并制定应对千眸教下一步行动的策略。”
她提到了“龙凰共鸣”。
凌清霜抬起头,看向苏嫣然背影的目光有些复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声道:“谢谢。”
苏嫣然没有回应,舱室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声。
我揉了揉眉心,感觉比跟惑心目大战一场还要累。这种情感上的暗流,远比直来直去的敌人更难应付。
“共鸣的事,我觉得关键在于血脉之力的频率调和。”我尝试将话题引向技术层面,看向凌清霜,“清霜,你刚才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凌清霜沉吟片刻,组织着语言:“很奇妙……当共鸣发生时,我感觉你的气血如同温暖的海洋,包容而强大,我的冰凰之力融入其中,非但没有被排斥或消融,反而像是找到了归宿,变得更加灵动和……完整。消耗也大幅降低。”
她描述时,眼神清澈,纯粹是从力量感知的角度出发。但话语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归宿”、“完整”等词语,让一旁苏嫣然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数据显示,你们的能量波动在共鸣期间几乎完全同步,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双螺旋结构,能量利用效率提升了惊人的82%,并且对外界能量的亲和度也显着增加。”苏嫣然接话,依旧背对着我们,但语速稍微快了一些,“但这似乎依赖于某种特定的情绪状态或者……默契度。我需要更精确的触发条件和控制方法的数据。”
她终于转过了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底却藏着一丝疲惫和疏离:“林夜,清霜,为了团队未来的战斗力,我建议你们接下来一段时间,进行专门的共鸣训练。我会为你们设计训练方案并监控数据。”
她的话无可挑剔,完全是从团队利益出发。但我和凌清霜都听出了那潜台词——她需要数据,也需要时间去适应和整理自己的心情。
“好。”我和凌清霜几乎同时点头。
就在这时,营地外围的预警系统发出了极其轻微、只有内部人员才能接收到的提示音。
苏嫣然神色一凛,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快速调出外部监控画面。
画面中,只见远处的风雪中,几个模糊的黑影正在快速接近营地!它们并非人类形态,而是某种……扭曲的、仿佛由阴影和碎冰构成的类人生物,移动方式诡谲飘忽,散发着与噬魂妖类似、但更加隐晦的邪能波动!
“是‘冰影猎犬’!千眸教常用的追踪和侦察单位!”苏嫣然立刻识别出来,“它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我们的隐匿结界是最高规格的!”
“是那道目光……”我沉声道,“看来不止是目光,还有标记。惑心目临死前,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一点‘礼物’。”
麻烦,果然如期而至。
“数量不多,只有五只,但不能让他们把我们的位置信息传回去!”苏嫣然果断下令,“林夜,清霜,你们状态如何?能否快速解决?正好……也可以收集一些实战共鸣数据。”
她看向我们,眼神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锐利。
我和凌清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意。
“没问题。”
“正好拿它们试试剑。”
我们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直接开启了营地侧面的紧急出口。寒风瞬间灌入,但我们周身的气血与寒气自然流转,将风雪隔绝在外。
那五只冰影猎犬立刻察觉到了我们的出现,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吼,化作五道扭曲的阴影,如同利箭般从不同方向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左边两只归我。”凌清霜轻语一声,手中长剑轻吟,甚至未曾出鞘,只是剑鞘点出,两道凝练至极的冰蓝色剑气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射向左侧两只猎犬的核心。
而我,则迎向了右侧的三只。没有动用消耗巨大的寂灭龙瞳,只是将烛龙气血凝聚于双拳,惊龙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切入它们中间。
“嘭!嘭!”
两声轻微的闷响,左侧两只猎犬的核心被剑气瞬间冻结、碎裂,化作两滩漆黑的冰泥。
与此同时,我的拳头也如同暗金色的陨星,轰在了一只猎犬的头颅上。狂暴的气血之力瞬间涌入,将其阴影之躯从内部撑爆!
另外两只猎犬趁机扑到我的身后,阴影利爪直取后心。
然而,就在它们即将得手的瞬间——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我和凌清霜为中心荡漾开来!并非我们主动催发,而是龙凰共鸣在面临攻击时自发的护主反应!
那两只猎犬的利爪在接触到这力场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仿佛陷入了粘稠的琥珀之中,连带着它们体内的邪能运转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机会!
我甚至没有回头,反手一记手刀,暗金气血如刀锋般掠过,将一只猎犬拦腰斩断。凌清霜的剑鞘也如同未卜先知般点出,精准地刺入了最后一只猎犬的核心。
战斗在短短三秒内结束。五只冰影猎犬,全灭。
我和凌清霜站在原地,都能感受到刚才那自发共鸣的玄妙。并非力量的增长,而是一种……领域的雏形?在这个无形的领域内,我们的感知、反应、乃至对敌人能量的干扰,都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数据记录完毕。”苏嫣然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依旧冷静,“共鸣自发触发,形成低强度复合领域,暂命名为‘龙凰域’,对领域内非友方单位产生压制与干扰效果。效果显着,但消耗……待精确测算。”
我们返回营地,关闭舱门。
经过这番短暂的战斗,舱内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至少,我们再次确认了彼此是可以在战场上托付生命的伙伴。
“营地已经暴露,必须立刻转移。”苏嫣然开始快速收拾关键设备,“我已经规划好了三条撤离路线,目的地是三百公里外的一处秘密安全屋。”
没有人有异议。
片刻之后,数辆经过伪装的雪地越野车冲出营地,碾过那五滩正在消融的黑色冰泥,驶入了茫茫无边的极地风雪之中。
车载屏幕上,代表着我们位置的光点正在移动,而在极远的地平线之外,更多的暗流,似乎正在酝酿、汇聚。
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会是几只侦察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