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永霜裂谷。”
我的声音在弥漫着电子设备低鸣和海水咸湿气息的指挥中心里落下,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斩断一切犹豫、引爆所有战意的决绝波纹。没有讨论,没有质疑,甚至不需要眼神的确认——清霜那骤然锐利如冰锥的目光,嫣然微微颔首时嘴角那抹熟悉的、运筹帷幄的弧度,已经给了我最清晰的答案——干他娘的!
命令既下,这座漂浮于公海的钢铁堡垒,我们临时的避风港,瞬间撕去了宁静的外衣,化身为一台被输入了终极指令的、高效而冷酷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功率轰鸣着运转起来。
嫣然是这台机器绝对的核心大脑。她甚至没有离开指挥中心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高级座椅,素白的手指便在虚拟键盘上舞动成了残影,快得几乎要摩擦出火花。一道道加密等级提升到顶格的指令,如同无形的精神蛛网,以平台为中心,穿透云层,无视时差,精准地辐射向全球各个角落属于盛世集团的节点。她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清晰、冷静、不容置疑地回荡在平台的各个关键区域:
“启动‘北极星’预案,权限Alpha。调用‘信天翁’,坐标同步,要求最高级别伪装与静默航行,预计抵达窗口,三小时内。”
“信息组,我要永霜裂谷方圆五百公里内,过去七十二小时所有分辨率的卫星影像,重点标注能量异常区与生命热源信号。”
“技术组,分析裂谷区域地质结构模型,我要所有已知及推测的地下空腔、冰缝分布图,精度越高越好。”
“后勤组,按照S级极地作战标准,配发‘龙鳞’系列最新版防寒服,检查所有电子设备低温耐受性,储备高能量压缩口粮和液态氢燃料电池。”
光屏上,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奔涌,地图被不断放大、细化,各种颜色的标记和注释层层叠加。她就像一位站在数字沙盘前的女皇,调配着肉眼看不见的千军万马。
这紧张的氛围如同传染性极强的病毒,迅速蔓延到平台的每一个角落。
阿紫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一声,头发都有些蓬乱地冲进了她那间临时搭建、却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材料的“毒药实验室”。里面立刻传来了叮叮当当、玻璃器皿碰撞的急促声响,夹杂着她兴奋又焦躁的碎碎念:“……零下五十度……血液流速降低……神经毒素传导效率会衰减……需要调整配方……加强渗透性……‘赤蝎粉’不行,太温和了……得用‘冰魄蛇涎’做主料……融合‘地心熔火精粹’?对对对!一点点,就一点点……嘿嘿,让你们这些冰疙瘩尝尝什么叫‘冰火两重天’!冻僵再烧穿!” 偶尔,实验室里还会传出轻微的“噗嗤”声或者一小股颜色可疑的烟雾,引得门口的自动灭火装置红光闪烁,但她完全置之不理。
君君则像一头沉稳的巨熊,沉默地走进了装备库。他没有像阿紫那样大呼小叫,而是用行动诠释着什么叫可靠。他先是逐一检查着那些厚重的、内部编织了纳米级加热丝和液态保温层的“龙鳞”防寒服,粗糙的手指仔细抚过每一个接缝,测试着内置氧气循环系统和面罩防结霜性能。接着是雪地行走必备的冰爪、滑雪板、以及特制的、能在冰面上稳定支撑的重型武器架。他甚至找来一大块高强度合金,蹲在地上,用他那蕴含着补天土力量的手掌,仔细地将我们武器上可能因为极端低温而变脆的部件边缘打磨得更加圆润。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甲板上,瞬间凝结成小小的冰晶。他是我们最坚实的盾,他知道,盾上的任何一丝微不足道的裂纹,在绝境中都可能让整个团队万劫不复。
如雪的行动最为飘忽。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室内,独自一人出现在平台最高的了望塔顶端,那里是海风最凛冽的地方。巫女服的宽大袖摆和裙裾在呼啸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她却恍若未觉,赤足离地三寸,静静悬浮。她面向正北方,那双纯净的琥珀金色眼眸没有聚焦在任何实体上,而是仿佛穿透了数千公里的空间,直接“看”向了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土地。她在尝试与那片区域弥漫的天地规则进行一种玄之又玄的沟通,提前感知那里冰寒意志的“性格”,是死寂?是暴虐?还是隐藏着其他的东西?同时,她那无形的灵觉如同细腻的梳子,一遍遍梳理着前方虚空,试图找出千眸教那令人作呕的邪异能量与自然冰寒之力交织、缠绕的节点。这对于我们后续可能面临的阵法对抗,或者她施展某些大型言灵,至关重要。
清霜……她一直就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站在巨大的光屏前,看着嫣然将无数零散的信息碎片整合、拼凑,逐渐勾勒出永霜裂谷狰狞的轮廓。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臂,身姿依旧挺拔如冬日寒松。但当我偶尔侧过头,目光扫过她清冷绝美的侧脸时,能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那抹比西伯利亚寒流还要刺骨的冰冷杀意,那是针对南宫家、针对千眸教、针对一切敌人的。然而,当我的目光与她那冰蓝眸子深处不经意间转来的视线对上时,那杀意便会冰雪消融般褪去,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只对我一人流露的信任与……柔和。我知道,裂谷之下的极致严寒,对她这位身负冰凰血脉的剑修而言,既是严峻的挑战,也可能是一场淬炼血脉、感悟冰系本源的罕见机遇。她的剑,早已饥渴难耐。
而我,作为这支队伍的核心与尖刀,更不敢有丝毫懈怠。我找了一间安静的舱室,盘膝坐下,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意识引导着磅礴的烛龙气血,一遍又一遍地冲刷、温养着那枚紧贴心口的“烛龙逆鳞”。随着气血的浸润,我与它的联系愈发紧密、圆融。那股微凉而厚重的气息,如今已能随心念而动,瞬间扩散至周身,形成一个完美的、无形的隔绝力场,将我自身以及体内那三把越来越不安分的钥匙波动,牢牢锁死在内,没有一丝外泄。我反复在脑海中模拟、推演着在零下数十度的极寒环境中,烛龙气血该如何最有效地运转,才能既保证强大的战斗力,又不会因为属性相冲(烛龙之力本质更偏向至阳)而导致不必要的消耗。同时,我也在琢磨“幽冥龙炎”这种介于虚实之间、更偏向法则层面的火焰,在面对纯粹的、物理意义上的绝对低温,以及可能存在的、蕴含法则之力的冰寒攻击时,究竟能发挥出几成威力?是能将其焚灭,还是反而会受到压制?
当东方的海平面再次被初升的朝阳染上一片瑰丽而充满希望的金红色时,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接近尾声。也就在这时,天际尽头传来一阵低沉而压抑的轰鸣声,如同巨兽的喘息。
一架通体漆黑、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机身没有任何标识、表面涂层似乎能吸收雷达波的重型运输机,如同从虚无中钻出的幽灵,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灵巧和静默,精准地降落在平台早已清空的起降区内。它的代号是——“信天翁”。
没有激昂的战前动员,没有多余的告别话语。我们六人,默契地相互看了一眼,拿起各自检查了无数遍的装备,提起装有阿紫那些“宝贝”和必要补给的特制密封箱,沉默而迅速地依次登机。
沉重的舱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合拢,将外面略带咸腥的海风和平台上的灯火通明彻底隔绝。机舱内部空间宽敞,但装饰简洁冷酷,充满了军用科技感。引擎的轰鸣声透过隔音层变得沉闷,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推背感,“信天翁”稳健地拔地而起,利剑般刺入厚厚的云层,迅速调整航向,朝着遥远的、位于星球顶端的北欧,朝着那片被万年冰雪、古老传说和致命危险共同笼罩的永霜裂谷,义无反顾地扑去。
机舱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引擎平稳的嗡嗡声和各种仪器设备运转时发出的微弱电流声,构成了唯一的背景音。舷窗外,是仿佛无边无际的、翻滚如同白色棉絮的云海,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我靠坐在冰冷的合金舱壁旁,指尖无意识地在凝结了一层薄薄水汽的舷窗上划过,留下几道凌乱的痕迹。即便隔着这厚重的特种玻璃和机舱的层层防护,烛龙之眼那超越常理的感知,依旧能隐约捕捉到,随着我们不断向北,前方广阔的天空与大地之间,弥漫的那种清冽而锐利的能量粒子正在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趋势增加。那不是普通的寒冷,更像是一种……带有“活性”的冰寒意志。
就在这片沉寂中,内部通讯频道里,响起了嫣然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在金属上,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各位,刚刚接收到的最新综合数据模型显示,永霜裂谷外围区域,正在形成一场规模空前、强度远超历史记录的超级暴风雪。能量读数呈几何级数攀升,云图结构极其异常,初步判断……并非完全自然形成,有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引导、甚至催化形成的。”
她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意味着,我们原定的计划和可能的时间窗口,将被大幅度压缩。留给我们在暴风雪彻底封山前行动的时间,可能比预想的,要紧迫得多。”
我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眼底一丝暗金色的流光悄然隐没。透过舷窗,仿佛已经能看到远方天地交界处,那片正在酝酿着毁灭性力量的铅灰色云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对着通讯器,回了一句简单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话。然后再次闭上眼,继续调动气血,做着最后的温养与调整。胸膛之下,那颗因为即将到来的、与强大敌人和恐怖天威搏杀而躁动不已的心脏,以及身边不远处,清霜身上传来的那缕若有若无、却让我心神无比安宁的冷冽清香,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此刻竟奇异地交织在一起,让我保持着一种极致的冷静与内在的亢奋并存的状态。
惑心目……
永霜裂谷……
水之钥……
我来了。带着我的龙炎,我的伙伴,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