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岛深处,有一幽寂山谷。
此谷四面环山,峭壁如刀削斧劈,高耸入云,终年有灰白色的瘴气缭绕不散,隔绝内外气息。
谷内光线晦暗,唯有中央区域,一株难以形容其巨大的古树拔地而起,撑开一片天地。
此树不知存活了多少岁月,主干之粗壮,需数十人合抱,树皮呈深褐色,粗糙皲裂,如同龙鳞。
最奇特的乃是其枝条,并非向上生长,而是绝大多数如同垂柳般,无力地向下披拂,成千上万条暗绿色的气根般的枝条从高高的树冠垂落,几乎触及地面,随风微微晃动时,宛如无数扭动的触手。
巨树周围,地面铭刻着无数复杂玄奥的符文,与垂落的枝条隐隐呼应,构成一座浑然天成又诡秘莫测的巨大阵法。
阵法灵光并非寻常的明亮色泽,而是一种幽暗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墨绿色,默默运转,将整座山谷封锁得严严实实,内外隔绝。
此地,正是散修青木真人的潜修之所。以其紫府修为,在瀛洲岛本可开宗立派,广纳门徒,但他却偏偏选择了这处偏僻诡异的山谷,独自潜修。
其人为人低调,行事神秘,几乎从不与外界往来,也未曾招收任何弟子仆从。
瀛洲修士虽对其好奇,但碍于其深不可测的修为与这令人望而生畏的洞府,也无人敢轻易前来招惹。
这一日,一道不起眼的青色流光悄然穿透谷外瘴气与阵法光幕,落入谷中,现出青木真人的身影。
他径直来到那株巨树之下,面无表情地袖袍一挥,三道被青色藤蔓紧紧束缚、眼神空洞、动弹不得的身影便跌落在地,正是张钰(金鳞龙须鱼形态)、刘道人(杂血蛟龙形态)以及蜃龙敖幻。
还未等三人有何反应,那巨树垂落的无数枝条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立刻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迅速蔓延而上,将三人层层缠绕、包裹,如同三个巨大的暗绿色蚕蛹,悬挂在了枝条之下。
更诡异的是,在被枝条缠绕的瞬间,张钰虽无法控制身体,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苦修而来的磅礴灵力,竟如同决堤江河,不受控制地透过周身窍穴,被那些缠绕的树枝疯狂汲取、吞噬!不过呼吸之间,气海之内便已空空荡荡,原本充盈的灵力被掠夺一空!
甚至,他体内的灵根本能地想要吸收外界灵气补充,却骇然发现,但凡有一丝灵气被吸入体内,立刻就会被那诡异的树枝同步吸走,根本无法留存半分!
“这……这是什么邪树?!”张钰心中骇然。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在这株巨树的枝条上,早已缠绕着另外三人!
那是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张钰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在归墟之地联手斩杀赤龙时合作的雷昊与柳晴夫妇!
这对夫妇当年皆是紫府七品修为,精通雷法,联手之下威力堪比八品。
张钰记得清楚,当年赤龙伏诛后,刘道人曾以先天金珠偷袭重伤了雷昊,引得柳晴愤而翻脸。没想到时隔多年,竟会在此地,以如此狼狈的方式重逢。
此刻的雷昊气息萎靡到了极点,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昏迷,显然当年重伤未愈,又遭此厄运,已是强弩之末。柳晴虽清醒着,但脸色同样难看,眼中充满了愤怒与疲惫。
另外一人,则是一名身着纯阳剑宫弟子服饰的青年男子,此刻正怒目圆睁,死死瞪着青木真人。
张钰心中波澜起伏,这青木真人不仅神通诡异,能一招制住紫府八品的刘道人,更是暗中擒拿了如此多的修士,其中甚至包括纯阳剑宫弟子!他究竟想干什么?
青木真人目光扫过树上挂着的六人,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他屈指一弹,数点清冷月辉分别没入六人体内。
张钰只觉神魂一松,那股如同冰封般的压制感骤然消失,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立刻尝试运转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那诡异的树枝依旧如同附骨之疽,不仅牢牢束缚着他的行动,更时刻不停地汲取着他体内刚刚试图凝聚的微弱灵气。储物法宝等物,早已被青木真人搜刮一空。
他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五人也相继“醒”来。
那纯阳剑宫弟子刚一恢复,便破口大骂:“青木老贼!枉我视你为忘年之交,对你推心置腹!你竟暗中偷袭,囚禁于我!纯阳剑宫绝不会放过你的!!”
青木真人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带丝毫波澜:“凌云霄,省省力气吧。如今紫气元阙出世,三岛震动,纯阳剑宫自顾不暇,高层精锐尽出,谁会在意你一个区区檀宫六品弟子的死活?若非你身份尚有些用处,你以为我会屈尊降贵,与你虚与委蛇?”
那名为凌云霄的弟子气得浑身发抖,怒骂道:“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师门定会……”
“聒噪!”青木真人脸色一沉,袖袍随意一挥,一股无形巨力隔空撞在凌云霄胸口。
“噗!”凌云霄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认清你自己的处境。”青木真人冷冷道,“留你性命,已是恩赐。若再不知好歹,我不介意让你尝尝神魂灼烧之苦。”
凌云霄满眼怨毒,却不敢再出声,只是死死咬着牙,嘴角鲜血不断溢出。
青木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雷昊与柳晴夫妇,语气依旧平淡:“雷道友,柳道友,考虑得如何了?只要你们将《五雷正法》的总纲与核心精义交出来,我便给你们一个痛快,并承诺放你们神魂安然转入轮回,来世或许还有机会再续前缘。如何?”
柳晴闻言,怒极反笑:“青木!休要花言巧语!交出雷法,我们立刻便会形神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你这恶贼,休想得逞!”她一边骂着,一边担忧地看向身旁气息愈发微弱的丈夫雷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与挣扎。
青木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道:“柳道友,何必如此固执?你看雷道友,当年重伤未愈,这些年来又被我这噬灵古树不断吞噬灵力,伤势早已深入紫府本源,如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长此以往,不仅修为尽废,体内灵根亦会彻底枯竭,届时才是真正的回天乏术。你自身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语气带着一丝蛊惑:“交出雷法,我给你们一个痛快,保留神魂转世之机。否则,就在这噬灵古树上,慢慢感受灵力枯竭、神魂凋零的痛苦,直至形神俱灭吧。你们……还有时间,好好想想。”
说完,他不等柳晴回应,目光转向了张钰与刘道人所化的龙种。
“你们两个,倒是有些意思。”青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将你们精妙的变化之术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免受这噬灵之苦。如何?”
张钰与刘道人对视一眼,刘道人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交出变化之术是死,不交也是死,但或许还能拖延时间,寻找一线生机。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青木见状,也不恼怒,仿佛早已料到:“无妨,你们也可以慢慢想。机会给了你们,珍不珍惜,看你们自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瑟瑟发抖的敖幻身上。
敖幻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哀求:“道友!青木道友!饶命啊!我愿意奉上蜃珠,只求道友饶我一命!我愿永世为奴,供道友驱策!”
青木真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根本没有与他废话的打算。只见他抬手,掌心之中四色灵光流转,骤然化作一道四色交织的灵印,猛地拍向被树枝缠绕的敖幻!
“啊——!!!”
敖幻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龙吟的惨叫!那四色灵印印在它琉璃般的龙躯上,其身躯竟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开始迅速崩解、消融!片片光华四散飞溅,庞大的龙躯在痛苦挣扎中急剧收缩、扭曲。
不过片刻功夫,惨叫戛然而止。
敖幻那庞大的蜃龙之躯彻底消散,原地只留下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呈现琉璃色泽、内部仿佛有无数梦幻泡影生生灭灭的宝珠。宝珠表面光滑温润,流光溢彩,散发着一种扭曲光线、迷惑心神的奇异力场,正是蜃龙一身修为与幻术本源所凝聚的天地灵物——蜃珠!
青木真人满意地一招手,那颗七品蜃珠便落入他手中。他仔细感受着其中澎湃的幻梦之力,微微颔首。
他目光再次扫过树上剩余的五人,尤其是在张钰、刘道人以及雷昊夫妇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中杀鸡儆猴的意味不言而喻!
做完这一切,青木不再多言,手中月辉再次闪烁。
张钰只觉那股熟悉的、令人绝望的冰冷力量再次降临识海,神魂被强行压制,五感犹在,却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变成了一个清醒的囚徒,被悬挂在那吞噬灵气的邪树之上,感受着体内一丝一毫灵气都无法凝聚的空虚与无力。
青木真人处理完这一切,身形一晃,便来到了巨树后方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幽深洞府之中。
洞府内陈设简单,他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手中把玩着那颗新得的七品蜃珠,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只要将这蜃珠稍加祭炼,炼成一件幻形灵器,配合那两人的变化之术……我便可伪装成凌云霄,潜入纯阳宫内部了。”他喃喃自语,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说起来真是可笑,那羲和日冕一直藏在纯阳剑宫之中,竟被他们当作一件寻常的、辅助吸收太阳精华的普通灵器,明珠蒙尘,无人识得其真面目!”
“不过,这也难怪。”他语气带着一种源自血脉传承的优越感,“先天灵宝,灵物自晦,岂是那么容易勘破的?若非我是东王公遗脉,传承有特殊的祭炼秘法,又侥幸在先代遗藏中找到了与之同源的望舒月冕,恐怕也难以感知到羲和日冕的存在。”
他心念一动,头顶灵光浮现,一顶形制古朴、通体宛若月华凝晶雕琢而成的玉冠悄然显现。玉冠造型优雅,宛如一弯新月环抱,其上天然生成无数细密玄奥的银白色纹路,丝丝缕缕的清冷光辉从中流淌而出,照耀洞府,仿佛能将人的神魂都冻结。
“只是,这先天灵宝炼化起来,着实艰难。”青木看着望舒月冕,眼中既有炙热,也有一丝无奈,“我好不容易突破到紫府八品,耗费数年苦功,也才勉强炼化了其中一道先天禁制。不过,即便只炼化一道,凭借其广寒清辉,紫府境内,我已堪称无敌!”
他目光变得坚定而灼热,望向洞府之外,仿佛穿透了重重阻隔,看到了那遥远的纯阳剑宫。
“如今紫气元阙也已出世,东王公道场重现!只要我能得到纯阳剑宫中的羲和日冕,再设法潜入紫气元阙,找到传说中统御星辰的紫薇星冕……便可集齐三冕,重现完整的先天灵宝——三辰冠!”
“到了那时……”青木真人握紧双拳,脸上涌起激动的红潮,“我东王公一脉,必将在我手中,重新崛起于这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