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钰并不清楚外界已是烽烟四起,硝烟弥漫。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自然是苟在这清静的思过崖,好好修炼一段时间,让时间的尘埃将之前的风波彻底掩盖,让所有人都渐渐淡忘他才好。
檀宫境的修炼,与气海境已大不相同。除了需要继续积蓄更为磅礴精纯的灵力外,更重要的,在于孕育壮大神魂。
在积蓄灵力方面,对于身负【五行锁灵阵】、可自行汇聚并精炼灵气的张钰而言,几乎不构成任何障碍。
思过崖本身灵气充沛,虽然因为檀宫境修士有了双灵根,张钰无法保持气海境时那惊人的十五倍修炼速度,但如今他依然能维持普通檀宫境修士八倍的灵气吞吐量,修炼效率远超同阶。
而孕育神魂,则主要需令自身神魂不断贴近、感悟天地间的灵气道蕴,借助道韵滋养,使其缓慢成长壮大。
这一点上,张钰同样具备极大优势。
他的琉璃檀宫澄澈无瑕,与天地灵气契合度极高,加之他身负火土双属性先天莲花,火土相生,道韵流转不息,对神魂的滋养效果颇为显着,修炼速度并不算慢。
然而,神魂的孕育壮大,乃是一个水滴石穿、循序渐进的过程。若无特殊的滋养神魂的天地灵物和专修神魂的顶级功法辅助,几乎不可能一蹴而就。
通常而言,檀宫境修士的每一次突破,动辄以十年、甚至数十年计。更何况张钰已然是檀宫五品,每凝聚一魂,所需的神魂积累都更为庞大。
好在檀宫境修士已无气海境那“六十岁”突破檀宫的黄金年限限制,且拥有四百载寿元。
张钰如今不过五十岁,相较于漫长的寿元,他可谓是正值“年少”,时间充裕得很。因此,他心态颇为放松,并不急于求成。
每日,他只拿出一半时间,例行完成《先天阴阳五行真解》与《太上化龙篇》的修炼,巩固境界,温养神魂。
剩下的一半时间,则用来研读道法典籍,或是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是对着云海发呆,放松心神。
毕竟在归墟之地的十年,他经历了太多生死搏杀与险恶算计,心神一直紧绷,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彻底放松与沉淀。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事情的发展,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在他被“囚禁”于思过崖的第七个月。
这一日,天光正好。
张钰慵懒地靠坐在崖边石亭中,手中拿着一本托祝千涛师兄从宗门藏经阁借来的修仙杂记,看得津津有味。
身旁的石桌上,还摆着一盘他从归墟带出来的、色泽赤红、灵气盎然的赤精果,他一边吃着灵果,一边翻阅杂记,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好不惬意。
“哼!你小子,倒是会享受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张钰回头一看,正是师尊烈阳真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思过崖。
他连忙起身行礼:“师傅,您来了。弟子这不是刚刚修炼完毕,讲究个劳逸结合嘛。”
他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赤精果,“师傅,这是弟子在归墟得来的赤精果,味道还不错,蕴含的火灵之气也精纯。我让祝师姐往您洞府送了一些,不过听说您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峰内,在外忙碌?”
烈阳真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老子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还不是在给你小子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张钰讪讪一笑,连忙奉上一颗最大的赤精果:“辛苦师傅了,弟子惭愧。”
烈阳真人接过果子,咬了一口,汁水四溢,灵气充盈,脸色稍霁,随即正色道:“别嬉皮笑脸的了,收拾一下,跟我走一趟。”
张钰闻言,脸上笑容一僵,有些为难道:“师傅,我……我不是还在禁足期间吗?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弟子觉得还是不出去了吧?这里……这里其实挺好的,清净。”
烈阳真人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叹息一声道:“本来确实是想让你在这里避避风头,好好保护你的。但现在……情况有变,跟我走吧。”
张钰见师尊语气凝重,不似玩笑,心中虽仍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师傅。弟子明白了。”
当下,张钰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烈阳真人离开了金焱峰。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师尊并未带他回金焱峰,而是再次来到了那座庄严肃穆的正法殿。
‘又来这儿?’张钰心中暗自嘀咕,‘难道是烈风谷覆灭之事还有余波未平?或者邢殿主又要找自己麻烦?’
他忍不住想向烈阳真人打听几句,但见师尊面色沉凝,步履匆匆,直接迈入了大殿,他也只好压下疑惑,紧随其后。
一踏入大殿,张钰便感到气氛非同寻常。
殿内,长陵仙门七脉首座赫然在列!正法殿主邢无极、妙法殿主清虚真人、后土峰首座坤元真人、弱水峰首座澜汐真人、青木峰首座长春真人、锐金峰首座锋镝真人,以及他的师尊烈阳真人,七人端坐于上首。
每位首座身后,都侍立着本脉的真传弟子。妙法殿云疏、正法殿邢皓、锐金峰金煜、青木峰木辰、弱水峰水月华、后土峰石重,除了尚在碧落天浆中疗伤的赵炎,宗门核心的真传弟子几乎到齐!
此外,下首还坐着几位气息渊深、留守宗门的紫府境长老。
张钰一进来,顿时感到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这些目光中,有关切,有审视,有好奇,也有如邢皓那般毫不掩饰的冰冷。
即便张钰自诩经历过大风大浪,此刻被如此多宗门巨头与同辈天骄注视,也不由得心中一紧,暗自心惊。
‘这是要干什么?三堂会审吗?’他心中念头急转。
“跟在我身后。”烈阳真人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即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
张钰依言,默默走到烈阳真人座椅后方,与其他各脉真传弟子一样,垂手侍立。他能感觉到,身旁的金煜、云疏等人,都向他投来了微妙的目光。
待众人落定,端坐主位的清虚真人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凝重:“云疏,你将目前的情况,再向诸位师叔伯和同门详细说一遍吧。”
“是,师尊。”云疏应声出列,开始清晰而扼要地叙述起来。
他将这数月来,金龙海妖尊亢金龙的频繁动作,海妖大规模上岸袭击,特别是那两条蛟龙潜入潜江之后造成的巨大破坏与伤亡,以及目前宗门面临的严峻形势,一一禀明。
张钰站在后方,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是掀起了波澜。
他这才知道,外界局势竟然已经恶化到了如此地步!五县之地被迫放弃,生灵涂炭,其中甚至包括他此身原主的故乡——临江县!想到自己曾在那里梳理地脉,感受过那片土地的生机,如今却已沦为妖兽乐园,他心中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云疏汇报完毕,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端坐主位的邢无极缓缓睁开双目,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声音沉肃,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在座诸位,皆是我长陵仙门真正的核心与嫡系。今日将大家召集于此,便是要商议出一个应对当前危局的办法!我长陵仙门在此地立派两千年,先辈筚路蓝缕,一寸山河一寸血开辟出的基业与疆土,绝不能在我们手中丢失!”
张钰听到这里,心中恍然。原来召集众人是为了商议应对亢金龙之策。能参加这个级别的会议,无疑表明自己已经被宗门高层真正接纳为核心一员,这让他有几分隐秘的欣喜。
但欣喜之余,他立刻打定了主意——绝不主动出头!
无论他暗中隐藏了多少底牌,明面上,他终究只是一个檀宫五品修士,是在场修为“最低”的一个。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他打定主意,待会儿无论讨论什么,自己都保持沉默,眼观鼻,鼻观心,绝不掺和。
很快,殿内众人开始各抒己见,激烈讨论起来。有主张集结力量,与海妖决一死战的;有建议收缩防线;也有提出联合玄冥、厚土二宗,共同施压的……各种方案被提出,又被逐一分析利弊。
但讨论来讨论去,问题的核心,最终都绕回到了那两条盘踞在潜江之中的蛟龙身上。
蛟龙不除,潜江难安!江防不稳,则沿海诸县永无宁日,甚至可能被蛟龙引动水脉,造成更大的灾难!
然而,诛杀蛟龙,谈何容易?
蛟龙已属龙种,受远古盟约的限制,紫府境及以上的修士,不得主动对未成真龙的龙种出手。
而檀宫境的修士,哪怕是真传弟子,单对单也绝非一条占据地利、可调动部分水脉之力的六品蛟龙的对手。
若集合数位真传围攻,蛟龙见势不妙,立刻便可借助浩瀚的潜江水脉远遁千里,根本留不住。
况且,围攻并非人数越多越好,实力不足者参与,反而可能成为拖累,被蛟龙抓住破绽,造成更大伤亡。
更不用说,如今还是两条蛟龙,这似乎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这时,一位面容古拙的紫府长老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惋惜,喃喃道:“若是……若是楚惊澜师侄未曾陨落,以他当年的实力,独自缠住甚至压制一条蛟龙,当无问题。剩下几位真传合力,对付另一条,局面断不至于如此被动……”
他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的目光,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再次齐刷刷地落在了刻意降低存在感的张钰身上!
是啊!楚惊澜已逝,但宗门不是又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弟子吗?
张钰!他继承了与楚惊澜同源的戊己土莲,更在归墟得了天大机缘,身负激发多种灵物神通的秘术,修为虽只是檀宫五品,但其真实战力,可是当众秒杀了檀宫六品的风息!
其实力,恐怕未必在当年的楚惊澜之下!若他愿意出手,或许……或许就能缠住其中一条蛟龙!
张钰感受到那一道道或期盼、或审视、或复杂的目光,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果然!怪不得非要让我来参加这个会议,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让他去对付六品蛟龙?开玩笑!那可不是风息那种普通檀宫六品!蛟龙天生肉身强横,天赋水系神通威力无穷,龙气傍身,更占据地利!真要动手,他恐怕得动用七品癸水龙珠的领域之力或者五行灵气,甚至可能暴露【太上化龙篇】的化龙之术,才有胜算!
七品龙珠和五行灵气必定会引起紫府修士的觊觎,而《太上化龙篇》,那可是被列为禁术的存在!
一旦被那两条蛟龙察觉,甚至只是传出些许风声,恐怕立刻就会引来龙族的雷霆之怒!届时,只怕长陵仙门也未必能护得住他!
这绝对不行!
打定主意,张钰立刻开始装傻充愣,微微低下头,避开那些目光,仿佛神游天外,对殿内的讨论充耳不闻。
坐在前方的烈阳真人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了解张钰,也隐约猜到这小子身上秘密不少,既然他选择沉默,必然有其苦衷,自己这个做师傅的,也不好强行逼迫。
然而,一直冷眼旁观、密切关注着张钰神情的邢皓,见他如此作态,心中积压的不满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嫉恨终于爆发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对着张钰的方向,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质问,响彻整个大殿:
“张钰师弟!你还真是自视甚高,架子不小啊!这么多师长前辈看着你,等着你表态,你却在这里装聋作哑,是何道理?!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做长陵仙门的一员,宗门兴衰,百姓存亡,都与你无关?!”
他语气愈发尖锐,矛头直指核心:“要知道,如今玄冥宗与厚土祠选择袖手旁观,坐视我长陵独对亢金龙,其中未必没有你之前行事张扬,引发烈风谷覆灭,让他们心生忌惮的缘故!如今宗门有难,你竟想置身事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