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几位长老闻言,神色皆是一动,瞬间明白了大长老风无垠的弦外之音。
大长老风无垠锐利的眼眸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继续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冷静:“老夫记得,约莫三十年前,潜江那头修炼千年的蛟龙和楚惊澜同归于尽。长陵仙门不知动用了何等手段,费尽心机汇聚其陨落后散逸的灵气本源,意图凝聚出一枚完整的七品龙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关头出了岔子,那凝聚中的龙珠竟一分为二!其中一枚,被长陵仙门正法殿的真传弟子邢皓所得。而另外一枚……自此不知所踪,成了长陵仙门的一桩悬案。”
五长老风无咎眼神一厉,脱口而出:“大长老的意思是…那另外一枚分裂的龙珠,落在了张钰此子手中?”
风无垠缓缓颔首,语气笃定:“十有八九!除了这等由上品灵物分裂而出、蕴含部分七品本源的龙珠,还有什么水属性天地灵物,能赋予一个气海境修士如此强大的神通,竟能正面抗衡我烈风谷的檀宫六品的‘风火连城之法’?再者,你们别忘了,张钰此子,正是在三十年前,于那潜江之畔,得到了先天戊己土莲,并借此拜入长陵仙门。他既能得到戊己土莲这等土系至宝,那么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再得到那枚分裂的龙珠,岂非顺理成章?世上,绝无如此巧合之事!”
几位长老听罢,相互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这番推测合情合理,将诸多线索串联了起来。
一直沉默寡言的二长老,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此刻开口道:“大长老既然将此事点明,想必心中已有定计了吧?”
风无垠眼中寒光一闪,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此前,谷中有人提议将风息这废物交出去,以求平息烈阳怒火,被老夫断然否决。非是老夫要保他,也非觉得他不该死!而是因为,我太了解烈阳那狗东西的脾性!即便我们将风息千刀万剐送过去,也根本平息不了他丧徒之痛引发的滔天怒火!交出风息,反而显得我们心虚理亏,给了他继续发难的借口!”
他话锋一转,气势陡然提升:“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张钰既然没死,那我烈风谷,就要好好和长陵仙门说道说道,讨个说法了!”
其他几位长老闻言,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一丝犹豫。毕竟,长陵仙门的实力远超烈风谷,经此一役,双方差距更大。
风无垠扫视众人,沉声道:“我知诸位顾虑!我烈风谷与长陵仙门实力悬殊,仅他金焱峰一脉,凭借烈阳那老匹夫,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但也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退让!若此番我们忍气吞声,死了一位谷主却连个说法都不敢要,我烈风谷必将沦为笑柄,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四大宗门之列?门下弟子在外,又如何抬得起头来?届时,人心离散,宗门衰败,近在眼前!”
二长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附和道:“大长老所言极是!这口气,绝不能轻易咽下!必须要长陵仙门给个说法!”
五长老风无咎更是咬牙切齿,恨声道:“没错!而且,我们不能单独去!要拉上厚土祠和玄冥宗的人,三宗一同施压!长陵仙门一向仗着实力雄厚,隐隐打压我们三家。我们三家同气连枝,方能与之抗衡至今!如今又值亢金龙为祸,长陵仙门地处前沿,首当其冲,压力最大。此时我们三家合力施压,长陵仙门投鼠忌器,绝不敢轻易与我们彻底翻脸!”
风无垠赞许地看了五长老一眼,补充道:“不仅如此,长陵仙门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因为当年戊己土莲之事,正法殿邢皓与张钰早有龃龉。而正法殿与金焱峰,向来也不是一条心!我们可以暗中运作,利用这些内部矛盾,分化瓦解,施加压力!此番,定要让烈阳付出代价!我烈风谷的谷主,不能就这样白死了!还有那张钰,杀我孙儿风羽在先,才是挑起此番事端的罪魁祸首,也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说到这里,风无垠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到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风息身上:“风息,届时,我要你当着各宗之面,指证张钰杀害风羽、抢夺流岚飘渺扇,以及身怀龙珠之事,你可敢?”
风息此刻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这几乎是他唯一的活路和将功赎罪的机会!他连忙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与决绝:“大长老放心!弟子万死不辞!这一切本就是那张钰挑起事端,杀害羽弟在先!弟子定当在各宗前辈面前,如实指证,绝无虚言!”
“很好。”风无垠微微颔首,随即对五长老风无咎吩咐道:“五长老,联络厚土祠与玄冥宗之事,便交由你去办。传我话去,一个月后,老夫将亲自带领风息,上长陵仙门,讨要说法!请他们两宗派人前来,做个见证!”
二长老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大长老,您亲自前往…会不会有些冒险?长陵仙门毕竟是龙潭虎穴,那烈阳又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
风无垠摆了摆手,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决绝:“无妨。如今谷中,唯我一人是紫府八品修为,你们皆在七品。若让你们前去,面对烈阳,难免气势不足,被他轻易拿捏。由我亲自前往,方能彰显我烈风谷的决心与分量!有厚土祠与玄冥宗的人在旁见证,长陵仙门纵有不满,也绝不敢公然对我如何。更何况,如今还有亢金龙这个大敌当前,他们更需顾忌大局。你们几人,留守谷中,守好宗门基业便是。”
其余几位长老见大长老心意已决,且分析得在情在理,相互对视后,便也不再反对。此事,便就此定下。
很快,烈风谷的使者便带着风无垠的亲笔信函,分别前往了厚土祠与玄冥宗。
……
厚土祠,雍渡城,大祭司石殿。
大祭司巫桓看完了烈风谷使者呈上的信函,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声音苍老而平稳:“回去告知风大长老,届时,老夫会亲自前往长陵仙门,做个见证。”
待使者恭敬退下后,侍立一旁的巫岳忍不住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疑惑与担忧:“大祭司,我们…我们真的要和烈风谷一同,向长陵仙门施压吗?您与烈阳真人,不是至交好友吗?此举是否会…”
巫桓缓缓抬起眼帘,看了石岳一眼,目光深邃:“巫岳,你要记住。私交是私交,宗门是宗门,二者不可混为一谈。烈风谷既然联合上门,我厚土祠若不出面,反到不合适。届时,老夫会亲自前去。”
巫岳闻言,脸上忧色更浓:“可是…大祭司,您的身体…”
巫桓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无妨。这副老骨头,一时半会儿还散不了架。而且,正因为是我亲自去,才能在关键时刻,控制一下事态的发展,不至于让局面彻底失控。风无垠那个老家伙,算计是不错,但他太小看烈阳的脾气,也太高估了所谓‘大局’的约束力。若真逼迫过甚,将烈阳那火药桶彻底点燃…事情的发展,恐怕绝不会如风无垠所愿那般‘顺利’,说不定…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老夫在场,或可斡旋一二。”
巫岳这才恍然,明白了大祭司的深意,心中敬佩不已,躬身道:“巫岳明白了。”
……
玄冥宗,邙山。
此地终年被浓郁的灰色阴霾所笼罩,不见天日,唯有凄冷的阴风在山峦间呼啸穿梭。山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色,草木稀疏,形态扭曲,散发着淡淡的死寂之气。
浓郁的阴灵之气几乎化为实质,流淌在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中,对于修炼鬼仙之道、淬炼阴神的修士而言,这里无疑是绝佳的洞天福地。
玄冥宗宗主——幽骸真人,端坐于一座由无数苍白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宝座之上,周身黑袍无风自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森寒气息。他看完了烈风谷的信函,那隐藏在阴影中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
“回复风无垠,本座答应了。届时,会准时前往。”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来自九幽深处。
待使者退下后,侍立在宝座旁的一位身着白衣、面容俊美却带着一丝鬼气的青年,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宗主,据七师兄所言,那长陵仙门的赵炎与张钰,在归墟之中对他多有照拂,那助他突破鬼仙之境的‘黄泉之水’,也是张钰主动相让。我们此番前去施压,是否…有些恩将仇报之嫌?”
幽骸真人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仿佛夜枭啼鸣:“老八,谁告诉你…本座是去施压的?”
那被称为“老八”的白衣青年闻言一愣,面露不解。
幽骸真人笑声戛然而止,语气中的讥讽之意更浓:“这太平日子,过得太久,看来烈风谷那帮家伙,是真的有些忘乎所以,把自己当回事了。居然异想天开,想去‘施压’上清道统?呵呵…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本座此番前去,就是要好好看看这场热闹!看看风无垠那老鬼,是如何在长陵仙门碰一鼻子灰的!”
他转向白衣青年,吩咐道:“老七如今正在稳固鬼仙境界,不宜外出。老八,这次你就随本座一同前去,也去见识见识那个让你七师兄赞不绝口、甚至愿意送出黄泉之水的张钰,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何等过人之处!”
……
长陵仙门,金焱峰。
张钰回到了自己那位于半山腰、久违了的洞府之中。洞府内的禁制依旧,一尘不染,显然时常有人打理。
他并不清楚,自己归来之事,掀起了怎样的暗流与波澜。此刻,他只是沉浸在这份重回“家”的安宁之中,看着洞府内熟悉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身心前所未有地放松,享受着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宁静时光。
接下来的几日,倒也颇为热闹。许多得知他归来的故交同门,纷纷前来探望。
妙法殿的云疏师兄与凌溪师兄联袂而来,关切地询问了他这些年的经历,并告知了他宗门近来的一些变化。
青木峰的方墨,带着他培育的几株灵植作为礼物,祝贺他平安归来。
弱水峰的苏晚晚和苏木晴一同前来,苏晚晚依旧带着几分好奇打量他,而苏木晴则更显沉稳,表达了问候。
出乎张钰意料的是,连锐金峰的真传弟子金煜,也带着一份不算贵重却颇为用心的贺礼,前来坐了片刻,虽交谈不多,但态度也算友善。
一时间,张钰的洞府门前,竟有些门庭若市之感,让他颇有些不适应,却也感受到了一丝同门之间的暖意。
这一日,张钰正在洞府内打坐调息,巩固修为,忽然接到了师父烈阳真人的传讯。他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前往烈阳真人所在的主洞府。
进入洞府,张钰发现除了师父之外,妙法殿的云疏师兄竟然也在,而且面色颇为凝重。
张钰心中有些奇怪,云疏师兄几日前不是刚来探望过自己吗?为何此刻又在此地,而且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他上前行礼:“弟子拜见师父。云师兄,你也在?”
烈阳真人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云疏看了一眼烈阳真人,得到示意后,转向张钰,语气严肃地开口道:
“张师弟,刚刚接到正式传讯。烈风谷大长老风无垠,已发出拜帖,言明十日之后,将亲自带领门下弟子,前来我长陵仙门…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