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钰被那毁天灭地的空间吸力摄住,几乎要离地飞起的刹那,他一直死死抓住的刘道人衣角处传来一股沉稳的力量。
同时,那枚悬浮于空、散发出煌煌金光的圆环法宝嗡鸣一声,骤然回转,瞬间放大,化作一个直径约丈许的金色光环,将刘道人与紧贴其后的张钰齐齐笼罩在内!
光环落下的瞬间,那股几乎要将神魂都扯出体外的恐怖吸力骤然锐减!仿佛有一层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屏障隔绝了内外,虽然仍能感受到外界那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但至少身处光环之内,已能勉强站稳身形。
张钰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刘道人,麻衣猎猎作响,发丝狂舞,却如亘古磐石般稳稳屹立于正在不断崩塌的天地之间,所有的注意力依旧高度集中在泉眼中那枚正在发生蜕变的癸水龙珠之上,对周身险境恍若未觉。
而外界,末日般的景象正以令人窒息的速度上演!
咔嚓!轰隆隆——!
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与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这个世界最后的哀歌。
天空不再是蔚蓝,而是布满了无数纵横交错、疯狂蔓延的黑色裂痕,如同被一双无形巨手硬生生撕裂的锦绣画卷。
透过那些巨大的裂缝,能看到后方光怪陆离、色彩扭曲混乱的虚无乱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之意。
海面更是化作了一片沸腾的死亡炼狱!海水并非简单的倒灌或被吸走,而是连同承载它的空间本身,成片成片地、无声无息地塌陷、湮灭!
前一刻还是波涛汹涌的墨蓝海面,下一刻就突兀地出现一个巨大的、边缘闪烁着诡异彩光的黑洞,海水、光线、甚至声音都被瞬间吞噬,露出下方更深层、无法理解的、扭曲的虚空底色!
那些星罗棋布、曾经风景如画的岛屿,此刻如同狂风中的沙堡,接连崩解、破碎。巨大的礁石被无形的力量碾为齑粉,植被瞬间枯萎化为飞灰,连同岛屿根基的空间一起,彻底消失无踪。
“呜嗡——!”
一声充满痛苦与恐惧的悲鸣自远海传来。张钰骇然望去,只见一头庞大如山岳的六品幽渊玄鲸,刚刚挣脱一道空间裂缝的撕扯,庞大的身躯上已是鲜血淋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
它疯狂扭动,搅起滔天巨浪,试图潜入深海避难。然而,又一道更大的、不规则的空间裂痕如同死神的镰刀,悄无声息地在其下方浮现、扩张!
嗤啦——!
没有多少挣扎,那足以让檀宫境修士束手无策的庞大妖躯,在这天地伟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被那空间裂痕轻而易举地从中撕裂成两半!
滚烫的妖血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正在崩塌的海域,旋即又被更多的空间裂缝吞噬殆尽!
不仅仅是它,无数形态各异的海中妖兽,无论强弱大小,都在这一刻迎来了灭顶之灾。
有的被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切成碎片;有的随着塌陷的海水坠入无尽的虚无;有的则被混乱的灵气乱流绞成血雾……凄厉的嘶鸣、绝望的挣扎,构成了一曲残酷的末日交响。
碧海、蓝天、岛屿、生灵……一切曾经存在的痕迹,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抹去。
整个世界,仿佛一件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精美瓷器,正在寸寸瓦解,复归于最原始的混沌与虚无。
张钰面色惨白如纸,望着光幕外那毁天灭地、宛若纪元终结般的恐怖景象,大脑一片空白,灵魂都在颤栗。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刘道人的疯狂计划!
刘道人布下这笼罩一界、耗费无数心血材料的惊天大阵,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温和地补全本源!他竟是要……强行撕裂、彻底毁灭这一方水元充沛的小世界!
他要掠夺的,是这方空间在诞生之初蕴含的、最原始的那一丝水灵本源法则!是这个世界在彻底崩灭、返本还源那一瞬间所释放出的、最纯粹、最霸道、也最接近“道”的终极力量!
他要以整个世界的毁灭为祭品,作为最有效的“薪柴”与“锤锻”,强行将癸水龙珠缺失的那部分法则道蕴,给“砸”进去、“补”圆满!
窃一界之道蕴,补一珠之本源!这是何等惊天动地、何等霸道绝伦、又何等……逆天而行的手段。
这是真正的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
就在张钰心神激荡,以为自己和这方世界的一切都将随之彻底葬送,化为虚无之际——
那泉眼之中,承受了海量癸水灵气灌注,又经历了空间初始破碎震荡的癸水龙珠,其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到了一个极致!
它仿佛变成了一个贪婪无比的黑洞,不再满足于吸收普通的灵气。
就在那丈许方圆的空间彻底崩灭,化为最原始混沌的那一刹那,一丝丝极淡、却蕴含着无尽水之生灭——世界水灵本源——如同受到致命吸引般,从那片混沌中被强行抽取出来,丝丝缕缕,汇入龙珠之内!
龙珠表面光华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其内部的龙形虚影发出长吟,珠体甚至因为承受这过于庞大的本源力量而微微震颤,表面浮现出更多细密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法则纹路!
刘道人眼神锐利如鹰隼,双手法诀再变,引导着大阵最后残余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丝世界本源,将其一点点“烙印”、“缝合”进龙珠最核心的残缺之处!
“嗡——!!!”
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癸水龙珠猛地一震!所有光华瞬间内敛,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璀璨到极致却又深邃到极致的幽暗光芒,轰然爆发!
其颜色不再是之前的幽蓝,而是化为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连目光都无法逃脱的极致深黯!然而,在这片极致的深黯之中,却又有点点犹如宇宙初开、星辰诞生般的细小星芒骤然亮起,缓缓流转,散发出古老、威严、磅礴无边的龙威与道蕴!
这威压远超之前数倍!甚至让周围那些狂暴的空间裂缝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七品!
癸水龙珠,于此界彻底崩毁之际,在以一方世界为祭品的疯狂手段下,竟真的……逆天而行,补全了那最关键的本源法则,跨越了那一道天堑,重返……上品灵物之列!
刘道人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与欣喜光芒,纵声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与自信:“哈哈哈!大道争锋,岂容畏缩!成了!就是此刻!”
他伸手凌空一抓,那枚蜕变为七品、散发出恐怖威压的癸水龙珠,如同温顺的宠物般,化作一道幽暗流光,轻易挣脱了周围混乱的空间吸力,稳稳落入他的掌心。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反应极快,猛地反手一把抓住身后仍处于极度震撼中的张钰的衣领,同时心念催动那暗金色圆环。
“收!”
圆环法宝金光再次大盛,猛地收缩,将两人紧紧护在中心,化作一道犀利无比的金色流光,不再是抵抗,而是如同游鱼般,巧妙地顺着空间崩塌产生的乱流缝隙,险之又险地逆冲而出!
就在他们脱离那片区域不到一息的时间,身后那残存的核心之地,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震彻虚无的轰鸣,旋即……彻底、完全地崩塌、湮灭!化为一片绝对的、死寂的、再无任何生机与物质存在的……虚无!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许久。
归墟,第三臂旋,某处植被茂密、山峦起伏的未知空间。
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色流光闪过,两道人影有些踉跄地凭空出现,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正是刘道人与张钰。
张钰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迅速环顾四周。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灵气虽然依旧带着归墟特有的些许狂暴,但远比刚才那毁灭景象要祥和无数倍。他长长松了一口气,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但他的心神,依旧沉浸在方才那方世界崩灭的最后一幕之中。天地倾覆,万物归墟,法则崩坏……那种宏大、恐怖、令人绝望而又带着诡异“美感”的景象,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恐怕此生都无法忘怀。
他修仙十数载,历经厮杀险境,自认也算见识不凡。
但直到今日,亲眼见证一个世界的毁灭,亲眼目睹一位大能修士以天地为炉、造化位工,行那逆天改命之举,他才真正深刻地意识到,高阶修仙者所谓的“移山填海”、“摘星拿月”甚至“毁天灭地”,绝非书中空洞的描述,而是真正可能拥有的,操控寰宇的伟力!
这种冲击,远比任何功法秘籍、灵丹法宝带来的提升,更加刻骨铭心。
他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的刘道人。
此刻的刘道人,状态明显不佳。脸色透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气息不再是之前的圆融无暇,反而显得有些飘忽不定,甚至偶尔会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显然,无论是操控大阵毁灭一界、掠夺本源,还是最后时刻精准地控制龙珠晋升、并带着一个人强行冲出空间崩塌的核心区域,都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消耗。
张钰心中原本那份因被掳、被胁迫而产生的恐惧与怨怼,在此刻竟奇异般地淡去了许多,转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夹杂着敬畏、震撼甚至…一丝佩服的复杂情绪。
如果说之前畏惧的是刘道人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喜怒无常的性格,那么此刻,他更多的是被对方那惊天动地的手段、那为达目的不惜搅动一界风云的决绝气魄所震慑。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修行求道,当如是乎?
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股情绪冲淡了恐惧,让他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上了前所未有的真诚与关切:“前辈!您……您没事吧?晚辈……晚辈会一种疗伤神通,虽效果有限,但或可为您缓解一二?”他想到的是【栖霞古榕心】。
刘道人闻言,略显诧异地瞥了张钰一眼,似乎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有些意外。
他缓缓调息着,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无妨。非是寻常伤势,乃是心神与灵力耗损过巨,兼之略微触动天地反噬,需自行调理恢复。你的神通,于吾无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继续道:“我现下不便轻易动用灵力。你,立刻寻一处隐秘安全的所在,我要闭关调息片刻。”
张钰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处境和意思。此刻的刘道人,无疑处于一个相对虚弱的时期。
若是平时,张钰或许会生出些别样心思,但此刻,他心中那份刚冒头的“佩服”与“敬畏”压过了一切杂念。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道:“晚辈明白!前辈放心,晚辈这就寻找安全之处!”
说罢,他不再藏拙,心念一动,直接沟通【装备栏】中的【空谷鸣蝉】,全力激发“蝉音洞虚”之能!
嗡!
一股无形却敏锐无比的感知力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灵气流转、虫鸣兽息,甚至地脉的微弱波动,都清晰地反馈回他的识海之中。
迅速扫描之后,他眼睛一亮,指向东南方向一片陡峭的山壁:“前辈,那边山壁之下,有一处天然洞穴,入口被藤蔓遮掩,内部干燥宽敞,并无凶兽栖息,甚是安全!”
刘道人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张钰还有如此精妙的探查神通,他点了点头:“带路。”
张钰见道人状态确实不佳,便不再犹豫,心念一动,【扶风御气】神通激发,周身清风环绕,托举着他缓缓离地。
“前辈,事急从权,晚辈带您过去吧!”
说着,他引导一股柔和的风灵之力,小心翼翼地托住刘道人的手臂。
刘道人并未抗拒,只是感受着包裹住自己的精纯风灵之力,目光在张钰身上扫过,语气带着一丝探究:“风行之力?小子,你身上的秘密和手段,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上几分。”
张钰心中一惊,生怕对方深究,连忙讪笑道:“前辈谬赞了,都是些师门长辈赐下的保命小玩意儿,班门弄斧,和前辈您的通天手段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不敢再多言,专心操控风灵力,托举着刘道人,两人化作一道迅疾却低调的青光,快速掠向那处选定的山洞。
拨开洞口的藤蔓,内部果然干燥整洁,空间颇大。
洞壁平整,地面甚至没有多少尘土,角落处还散落着几块显然是人为摆放的平整石块,充作石凳石桌。
空气中残留着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岩壁某处刻印着几道简易符文痕迹,似乎是一个失效的警戒或避尘小禁制。
“咦?此地似乎曾有修士驻足歇息过。”张钰略感意外,仔细扫过洞内每一寸角落,确认除了这些陈旧痕迹外,再无任何其他气息或埋伏,禁制也完全失效,并无任何灵力运转。“
他转念一想,归墟之地虽险恶,但也常有修士前来探险寻宝,发现并利用这样一处天然洞穴暂作休憩,再正常不过。
此刻洞内空无一物,安全无虞,正是理想的调息之所。
他不再多想,迅速清理了一下,又从须弥坠中取出蒲团、净尘符等物布置好,这才对刘道人道:“前辈,此地应当安全,只是似乎曾有前人短暂停留,留下些微痕迹,但早已离去,禁制也已失效。请您安心调息。晚辈就在洞口为您护法。”
刘道人目光扫过那些符文痕迹,并未感知到任何威胁,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他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很快便闭上了双眼,周身气息彻底内敛,开始进入深沉的调息状态。
张钰则走到洞口,寻了一处隐蔽又能观察外界的石块坐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依旧澎湃的心潮,将“蝉音洞虚”的感知维持在最大范围,警惕地注视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真正开始履行他“护法”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