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钰跟着云疏走出,沐浴在久违的日光之下,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云疏并未像来时那般直接用遁光裹挟他,而是袖袍一拂,一道流光自其腰间储物袋飞出,见风即长,化作一艘长约三丈、通体由青玉雕琢而成、线条流畅优美的小舟,轻盈地悬浮于离地尺许的空中。舟身铭刻着简单的云纹,散发出淡淡的灵光。
“上来吧。”云疏率先踏上小舟,身形稳如磐石。
张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迈步而上。玉舟触感温润,站定后,一股柔和的力量自脚底传来,将他身形稳住,并未有丝毫晃动。
这与之前被遁光裹挟、身不由己的感受截然不同,他终于能以一种相对从容的姿态,第一次真正“看到”长陵仙门。
玉舟无声无息地升空,速度并不快,恰似闲庭信步。
下一刻,无比壮阔瑰丽的景象,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太古画卷,瞬间撞入了张钰的眼帘,让他呼吸骤然一窒,瞳孔放大,几乎忘记了思考!
只见下方云海翻腾,浩瀚无垠,仿佛一片乳白色的汪洋。而在这无垠云海之上,数十座仙山奇峰刺破云层,傲然耸立,如同神话中的浮空岛屿,沐浴在璀璨的天光之下。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那两座巍峨雄奇的山峰。它们并非孤峰,而是山脉主脊,高不知几万丈,山体呈现出一种古老的青黑色泽,其上怪石嶙峋,古松倒挂,飞瀑流泉若隐若现。峰顶并非尖耸,反而颇为开阔,被更加浓郁的、几乎化为液态的灵雾所笼罩,气象之磅礴,难以用言语形容其万一。
在这两座主峰周围,又有五座略低一筹、但依旧气势恢宏的山峰,如同忠诚的卫士般环绕拱立。五座山峰色彩竟隐隐有所不同,或泛着锐利金芒,或流淌青翠生机,或水汽氤氲,或赤霞缭绕,或土黄厚重,显然对应着不同的灵气属性。
七座山峰之间,有七彩虹桥般的巨大灵光锁链相连,光芒流转不息,构成一个无比玄奥庞大的阵势,将七峰气机紧密联结为一体。
这里的灵气浓郁到了极致,吸上一口,都感觉浑身毛孔舒张,仿佛被洗涤了一遍,远比他在临江县、在潜江之底感受到的灵气都要纯净、磅礴百倍!这才是真正的仙家福地,洞天仙境!
张钰看得目眩神迷,心驰神摇,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前世所见的任何特效大片,在此等真实不虚的天地伟观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他心中对于“修仙”二字的认知,第一次变得如此具体而震撼。
一旁的云疏将张钰那毫不掩饰的震撼与惊叹尽收眼底,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傲然与归属感。他并未催促,反而操控着青玉舟稍微放缓了速度,让这位新入门的师弟能看得更真切些。
待张钰稍稍回神,云疏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引以为豪的庄重:“我长陵仙门,自两千年前,长陵祖师于此地开宗立派以来,便扎根于这东胜神洲的边荒之地。彼时,此地妖魔横行,瘴疠遍地,人族孱弱,苟延残喘。”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无垠的山川大地,仿佛能穿透云雾,看到历史的痕迹:“是祖师及其门下弟子,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呕心沥血,斩妖除魔,梳理地脉,布设大阵,方才开辟出这方圆万里的晋元郡,庇养生民数百万,使人族烟火得以在此延续昌盛!更肩负着抵御东方‘金龙海’万千水族妖兽侵袭的重任,山门之外,每一寸土地都可能浸染过先辈的热血。”
他转头看向张钰,目光变得深邃而凝重:“眼前这仙家盛景,并非天生地长,而是我长陵仙门历代先贤,用性命、用道行、用无数日夜的坚守拼搏而来的!望师弟日后能勤勉修行,勿忘仙门立身之根本,继承我辈之荣光,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张钰闻言,心神亦为之所动。他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对于“企业文化灌输”本能地会有所警惕,但云疏这番话,结合眼前这真实不虚的宏伟基业和一路来的见闻,却显得无比真诚和有分量。
长陵仙门确实实实在在地庇佑了一方生灵,行事也颇有正派风范(至少表面如此)。
他收敛了心神,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兄教诲,弟子谨记。仙门恩泽,苍生感念,弟子既入此门,定当尽力。”
见张钰神情不似作伪,云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抬手指向那七座最为雄伟的山峰,继续介绍道:“此乃我长陵仙门根基所在的‘七玄主峰’。仙门事务,主要由七脉首座共商裁定。”
“正中那两座最高峰,乃正法一脉与妙法一脉清修之所,亦是宗门重地‘藏经阁’、‘祖师殿’所在,寻常弟子不可擅入。”
他先点了点那两座云雾最深的山峰,随即依次介绍周围五座:“环绕的五峰,则分属金、木、水、火、土五行法脉,分别为锐金峰、青木峰、弱水峰、金焱峰、后土峰。五脉弟子根据自身灵根属性择脉而入,专修一道,各有千秋绝艺。”
‘正法峰’,执掌仙门戒律、刑狱、以及对外征伐之权,权柄最重,门风也最为…刚厉肃穆。”
接着,他又指向另一座与正法峰遥相对望、气息显得更为中正平和、灵光内蕴的山峰:“我所在的一脉,便是‘妙法峰’,执掌仙门内务、传承典籍、灵石丹药调配、弟子度牒考核等一应庶务。”
张钰仔细聆听,将这些信息牢牢刻印在脑中。这七脉体系,俨然一个小型的王朝架构,各司其职,权力制衡。他隐约感觉到,云疏在介绍正法峰时,语气有极其细微的变化,似乎……并不十分亲近?
谈话间,青玉舟已飞临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峰。此峰并非七玄主峰,但也灵秀非凡,山上流泉飞瀑,奇花异草遍地,亭台楼阁点缀其间,显得清幽雅致。
玉舟缓缓降落在半山腰一处开辟出的平台上,平台旁倚着山壁建有几间精致的竹舍,舍前有小小药圃,种植着一些灵气盎然的植株,旁边还有一泓清泉潺潺流过,环境极为幽静。
“到了。”云疏收了玉舟,引着张钰走向其中一间最为宽敞的竹舍,“师弟你虽已录入仙籍,铸就灵根,但尚未正式拜师入脉。这是我的洞府所在‘翠微峰’,你暂且在此住下,熟悉环境,稳固境界。”
竹舍内陈设简单却绝不简陋,一桌一椅一床皆由灵竹制成,散发着淡淡清香,有静心凝神之效。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笔意空灵。角落有一个蒲团,显然是日常打坐之用。
“多谢师兄安排。”张钰再次道谢,这环境比那冰冷的禁殿不知好了多少倍。但他站在屋中,搓了搓手,脸上显露出明显的急切和渴望,目光不时瞟向云疏,欲言又止。
这一路上的见闻冲击太大,仙门的宏伟,修行的玄妙,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不断挠抓他的心。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触摸那神秘的力量,开辟气海,真正踏上仙途!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索要功法,显得太过急躁。
云疏是何等人物,看他那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样子,心中了然,不由得莞尔一笑。
他并未立刻取出功法,反而从容地走到竹舍中央的矮几旁,衣袖拂过,一套素雅的白玉茶具便出现在几上。
他又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罐,从中摄出几片翠绿欲滴、形状如同雀舌、散发着浓郁生机和清香的茶叶。
“师弟,不必心急。修行之道,张弛有度,欲速则不达。”云疏一边熟练地引燃一枚静心符置于小巧的红泥炉下煮泉,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此乃青木峰特产的‘灵雀舌’,虽非极品,但对安定心神、温养经脉,尤其是助益初次开辟气海,颇有好处。且饮一杯,静心片刻。”
说话间,泉水已沸,云疏手法娴熟地烫杯、置茶、高冲、闷香、分杯……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仿佛本身就是一种修行。
顷刻间,两杯清澈碧绿、茶香四溢的灵茶已然沏好,热气氤氲,凝聚不散。
“谢师兄。”张钰按下急切,依言坐下,双手捧起一杯。茶汤入口微烫,初时略带清苦,旋即化为难以言喻的甘醇,一股精纯温和、充满生机的灵气瞬间自喉间滑落,继而如同温暖的溪流般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唔!”张钰忍不住舒服地轻哼一声。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紧张,竟在这股灵气的滋养下飞速消退。
体内那些沉寂停滞的气血,也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开始加速运转,变得更加凝练活泼。全身暖洋洋的,头脑清明无比,五感都似乎敏锐了一丝。
这效果,竟然比紫纹龙参还要明显、还要温和顺畅!果然是好东西。他忍不住又将杯中剩余的茶汤一饮而尽,细细体会着那灵气在体内流转的舒畅感。
云疏看着他的样子,微微一笑,自己也品了一口,并未多言。
一连饮了三杯,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机和彻底平静下来的心境,张钰终于觉得那股燥切的冲动缓和了许多。
这时,云疏才放下茶杯,目光平和地看向他,忽然问道:“张师弟,你既已决心踏入仙途,可知这茫茫世间,修仙炼道之法门,共有多少种?”
张钰闻言一愣,没想到云疏会突然问这个。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看过的无数小说,试探着回答道:“可是……浩如烟海,不计其数?各门各派,各族各界,乃至机缘巧合所得传承,想必都有其独到之法?”
云疏听了,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他伸出一根手指,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
“不。世间修行法门,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有且只有一种。”
“嗯?”张钰彻底怔住,眼中充满了不解与好奇。
只有一种?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