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镜白发，惊岁月
晨光透过寝殿厚重的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李渔从一场算不上安稳的睡眠中醒来，只觉得周身依旧被拾柒那霸道却温暖的怀抱禁锢着。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图在不惊动身边人的情况下起身。
赤着脚踩在铺着柔软兽皮的地面上，他习惯性地走到寝殿一侧那面巨大的、镶嵌着暗色金属边框的魔镜前，想整理一下睡乱的头发。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的影像上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住了。
镜中的青年，依旧是他熟悉的眉眼，只是……在那头乌黑的发间，靠近鬓角的位置，竟赫然出现了几缕刺眼的银白！虽然不多，但在黑发的映衬下，却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昭示着时光的流逝。
李渔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触碰那几根白发，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他愣了几秒，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苦涩和自嘲的轻笑，低声喃喃道：“长白头发了……现在，我已经二十九了啊……”
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整整十一年了。从那个还在为早八课烦恼的大学生，到如今被困魔域、与魔王弟弟纠缠不清的“异乡客”，这十一年的经历，比地球上二十八年加起来还要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岁月终究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道熟悉又欠揍的神识懒洋洋地响起，仿佛刚睡醒般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哦？本尊好像……忘记给你调试一下寿命指数了。”
李渔内心瞬间万马奔腾，咆哮道：“您可真行啊龙神大人！我在这里过了整整十一年！担惊受怕，含辛茹苦（？）带娃（？），头发都熬白了！您这才想起来啊？！”
玄星辰似乎被他的怨念震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话音刚落，李渔只觉得一股温和而磅礴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仿佛浸泡在生命泉源之中。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魔镜，只见镜中那几缕刺目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由白转黑，恢复如初！不仅如此，他脸上因偶尔忧虑而出现的细微纹路也瞬间抚平，皮肤重新变得紧致充满光泽，整个人的气息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蓬勃的青春活力，俨然又回到了他十八岁初临此界时的模样！
这变化发生得极快，几乎在瞬息之间完成。
而此刻，床上假寐（实则一直偷偷看着兄长）的拾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兄长对着镜子叹气，看到他鬓角出现白发，然后又诡异地瞬间恢复青春！拾柒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并不知道玄星辰的存在，更不知道这是龙神的手笔。在他眼中，所见到的情形便是——兄长在独自对着镜子，为自己悄然出现的衰老而叹息，然后……动用了某种他不知道的力量，强行隐藏、甚至逆转了衰老的痕迹！
“蝼蚁！”
拾柒猛地从床上坐起，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和怒气，血红的瞳孔死死盯住李渔。
“谁允许你……衰老了？！”他几乎是低吼出这句话。
内心oS： 不对！兄长他只是一个人类！之前听寅枫那家伙提起过，人族若未能成仙，寿命不过区区百年，甚至更短！兄长已经来这里陪了拾柒十一年了……也就是说……兄长已经度过了人族寿终正寝……近四分之一的时间了？！而他每天……都在默默隐藏自己衰老的痕迹？！他这个口口声声说最疼弟弟的兄长，竟然独自承受着这些！而他这个弟弟，却沉浸在力量和权柄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兄长的变化！我真是个混蛋！
（ps：拾柒听闻的人族是指我们这些现实世界中的人类，而不是这个玄荒修仙的人族，不过寅枫怎么知道的，那就要埋个伏笔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无法想象，没有兄长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九尾狐魅影恭敬的声音：“大王，时辰不早了，妾身奉命前来接李渔公子出门，前往藏书阁整理新到的典籍。”
这声音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拾柒心中那混杂着恐惧、愤怒和不知所措的情绪。
“退下！”拾柒对着殿门方向发出一声蕴含魔威的怒吼，声波震得殿门嗡嗡作响，“本王有要事与这蝼蚁相谈！未经传召，任何人不得靠近！”
内心oS： 不行！必须立刻问清楚！兄长到底还能活多久？！中等神御……难道不就是不死不灭了吗？兄长现在明明是中等神御巅峰啊！怎么会才二十九岁就出现白发？！这不对劲！
殿外的魅影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听着里面大王那暴躁无比的语气，再联想到昨日李渔被“抓包”看禁书以及后来被直接带回寝殿的情形，她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暧昧的笑容，以为两人还在进行某种不可言说的“晨间温存”，连忙恭敬应道：“是，妾身告退。”随即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寝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拾柒掀开被褥，几步跨到李渔面前，不由分说地再次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李渔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低下头，将脸埋在李渔的颈窝，之前那霸道强硬的语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颤抖和脆弱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蝼蚁……本王不准你死！听到没有！不准！”
内心oS： 要是兄长死了……那以后谁给我做那些虽然味道奇怪却独一无二的红烧肉？谁在我修炼受伤、浑身疼痛的时候，一边骂我莽撞一边小心翼翼地给我上药、轻声安慰我？谁在我被噩梦困扰时，抱着我哼唱那些跑调却安神的奇怪歌谣？呜呜呜……不行！绝对不行！兄长不能死！
李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孩子般无助的宣言弄得一脸懵逼，完全没搞懂这孩子的脑回路怎么又拐到了生死问题上。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询问那个罪魁祸首：
“玄星辰！我这到底什么情况？预期寿命是多少？你给我说清楚！”
玄星辰的神识带着几分算计得逞的愉悦，慢悠悠地回答：“唔，按照本尊原本的设定，以及你如今中等神御的修为，正常情况活个岁左右不成问题。不过嘛……你毕竟来自异世界，两个不同维度的规则在你身上有些微冲突，之前本尊疏忽，没完全调和好，导致生命元气略有逸散，让你看起来比实际状态老了那么一点点……咳咳，不过你放心，现在本尊已经帮你调整完毕，以后绝不会再出这种小差错了！”
（作者吐槽：我实在脑补不出更好的岁数了，不写难道写吗？话说想看本子的读者为啥不看我主页的联系方式嘛…）
李渔内心疯狂吐槽：“谢谢你啊龙神大人！差点让我‘自然老死’得了！不过等等……中等神御就只能活两万多岁？这在动辄几十万上百万岁的妖族眼里，跟短命鬼有什么区别？！”
玄星辰理所当然地道：“人族一直都比妖族寿命短暂，此乃天道规则，非本尊所能轻易扭转。不过你若能突破到更高境界，寿命自然随之增长。你的弟弟拾柒，以及霖、狼风那些特级神御，基本已触及永生门槛。至于你嘛……若能突破至特级神御，依本尊计算，大约能活岁左右，这还是在……你保持健康，无病无灾的理想状态下。”
李渔听得嘴角直抽搐：“十九万多岁？！我活那么久干嘛？等着看沧海桑田，自己变成老化石吗？我还要回我那个世界呢！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在那边的家人、朋友，甚至可能存在的后代，一个个离我而去，而我却独自苟活十几万年？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玄星辰对此反应淡漠：“随便你。反正任务完成之前，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而此刻，紧紧抱着李渔的拾柒，见兄长久久不语，神色变幻，心中的恐慌更甚。他抬起头，血红的眸子里竟然蒙上了一层清晰可见的水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声音哽咽却霸道地说：
“蝼蚁！你不准死！听到没有！如果你会死……本王就把本王的寿命分给你！本王是永生不死的魔王！本王有的是寿命！”
内心oS：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一个人活在漫长的永恒里！如果没有兄长，永生有什么意义？！那只会是无尽的折磨！
李渔看着他这副模样，听着他幼稚却真挚无比的话语，心中那点因为被瞒骗和“寿命危机”而产生的郁闷，瞬间被一股暖流和哭笑不得的情绪所取代。
内心oS： 哼，不想我死？你个拥有了永恒生命的小混蛋，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玄星辰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话：“哎呀呀，没想到这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魔王弟弟，对你这个兄长倒是关心则乱，真情流露呢！”
李渔没有理会玄星辰的调侃。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抚上拾柒的脸颊，指尖擦过他眼角那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温柔，语气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在江宸府的小院里，教导那个倔强少年的时光。
“拾柒，”他唤着他的名字，不再是“魔王大人”，也不是赌气时的全名，而是如同过往千百次那般，“我不需要你的力量，也不需要你借寿命给我。”
他看着拾柒瞬间瞪大的、写满不解和恐慌的血眸，缓缓说道：
“一切，听天由命便好。”
“什么听天由命！本王不信命！”拾柒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反驳，“本王只信力量！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就能逆转生死！本王不准你认命！”
李渔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不把话说透，这孩子是绕不过这个弯了。他的脸色稍稍严肃了一些，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拾柒，开始了久违的“兄长式”教育。
“拾柒，你忘了兄长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吗？”李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力量，是用来守护，而不是用来肆意妄为、强行扭转你认为不公的规则的。”
“你还记得你刚拜入狼风将军门下时，因为急于求成，强行冲击瓶颈，导致经脉受损，吐血昏迷的事吗？”李渔旧事重提，那是拾柒少年时期一次极为凶险的经历。
拾柒身体微微一僵，血眸中闪过一丝回忆。
“当时兄长是怎么跟你说的？”李渔继续道，语气带着责备，更带着心疼，“我说，‘修炼之道，张弛有度，欲速则不达。你如此不顾自身安危，强行冲击，若是根基受损，甚至……你让兄长怎么办？’”
“还有，在星寒宗时，你因为同门几句讥讽，便动用杀招，差点将人废掉。狼风将军罚你面壁思过，你还不服气，跑来跟我抱怨。”李渔看着他，目光如炬，“我当时告诉你，‘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此不足为勇也。真正的强大，在于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在于能分辨何时该忍，何时该发。一怒之下便取人性命，与野兽何异？’”
“这些，你都忘了吗？”李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失望，“你看看现在的你，成为了魔王，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可你的心性，却似乎比当年在星寒宗时，更加……急躁和偏执了。”
拾柒被兄长这一连串的质问和回忆击中，尤其是那丝失望，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那些曾经听不进去的教诲，此刻在兄长平静的目光下，变得如此清晰而沉重。
“生死，是天地间最根本的规则之一。”李渔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强行逆转，必遭天谴反噬。兄长不希望你为了我，去触碰那些禁忌的力量，承受那些不可预知的后果。那不是我想要的。”
他看着拾柒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泛红的眼眶，终是不忍，伸手将他重新揽入怀中，像小时候无数次安慰做噩梦的他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小柒，”他的声音温柔了下来，“兄长知道你在害怕。害怕孤独，害怕失去。”
“但是，你要明白，生命的价值，不在于长度的堆砌，而在于过程的充实，在于是否有值得守护的人和事，是否活得问心无愧。”李渔缓缓说道，像是在教导弟弟，也像是在告诫自己，“与其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永恒，不如珍惜当下的每一天。只要你平安喜乐，兄长度过的每一天，便都是有意义的。”
“可是……”拾柒在他怀里闷闷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兄长会在泥土中腐烂…我会在漫长的永生里腐烂！从里面，一点点烂掉！”
李渔听着他这带着孩子气的、却无比悲凉的比喻，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好笑，因为他知道，某个可食用的聿某…
他轻轻推开拾柒一些，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那你就更要好好活着，活出精彩来。替兄长去看更多的风景，经历更多的事情，守护你想守护的子民。让你的永生，充满意义和价值，而不是在回忆和彷徨中腐朽。”
“如果……”李渔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如果有一天，兄长真的不在了，你也要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很爱很爱你，他希望你永远是那个……即使身处黑暗，内心也保留着一丝光明的拾柒。而不是一个被悲伤和执念吞噬，在永恒中迷失自我的魔王。”
这番话，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流入拾柒那被恐慌和偏执占据的心田。他怔怔地看着兄长，看着他那恢复了青春、却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温柔的脸庞，血红的眸子中，翻涌着激烈的情绪。
他听懂了兄长的教诲，听懂了那份深藏的、不因寿命长短而改变的爱与期望。那份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平稳”与“克制”，在此刻，却成了对抗永恒虚无的唯一良药。
他猛地再次紧紧抱住李渔，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肩窝，身体微微颤抖着，许久，才发出一声带着浓浓鼻音、却不再那么恐慌的：
“……嗯。”
李渔感受着怀中弟弟逐渐平复下来的情绪，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教育魔王弟弟，真是一件劳心劳力又考验心脏的活儿。他抬头，望了一眼寝殿窗外那永恒不变的晦暗天空，对于未来，对于寿命，对于回归地球……依旧感到迷茫。但至少此刻，他稳住了这个差点因为“白发”而崩溃的魔王。
而隐藏在无尽星辰中的玄星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金色的龙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感化的道路，似乎又向前迈进了一小步，只是不知，这短暂的平静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暗流与考验。
寿命论和宿命论，就连天道也无法逆转，更何况，在座的各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