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归魔域戏精赠别，困神殿魔王罚兄
狐宁府那场风波，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李渔心中漾开几圈涟漪后，终究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下。与苏媛（魅影）父母那场算不上团圆的“团圆”，更像是一场彻底的决裂，反而让苏媛卸下了最后一丝对家族的牵绊。她站在狐宁府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朱门高墙，眼中已无泪，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清明，以及更深地依附于身旁这个人类青年的信任。
“走吧，苏媛。”李渔紧了紧握着她的爪子，声音温和，“这里不是你的家。”
苏媛点了点头，银色的发丝在微风中拂动，魔化的特征在她情绪平复后悄然隐去，恢复了那倾国倾城的狐族本色，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沧桑后的坚韧。“嗯，我们回…魔域。”
是的，魔域。这个词如今对李渔而言，已非单纯的险地，而是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囚笼，以及…他寻找拾柒下落的唯一线索来源地。
几人随后与霖将军、泷少主在江宁城最负盛名的“醉仙楼”用了膳。席间，气氛倒是难得的轻松。霖将军依旧话语不多，血红色的瞳孔偶尔掠过李渔时，会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这小子，力量增长虽被瓶颈所限，但心性和对力量的应用，倒是越发纯熟精进了，在狐宁府那手引力操控，时机和力度都恰到好处。
而泷少爷，则充分发挥了他的“少爷病”兼“戏精”本质。
酒过三巡，这头靛蓝色的星辰龙少主，琥珀色的瞳孔里竟然开始闪烁起夸张的水光。他猛地放下酒杯，一把抓住李渔的胳膊，声音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哽咽：
“李渔！弱鸡人类！你…你这就要回那鸟不拉屎的魔域了？本少爷…本少爷这才一百三十天没见着你！虽然你这家伙修炼快得气死龙了！眼看都快摸到高等神御的门槛了，简直让本少爷牙痒痒！”
他用力晃着李渔的胳膊，引得周围食客侧目，霖将军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苏媛则掩唇轻笑。
“但是！”泷少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你给本少爷听好了！在魔域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魔崽子欺负了，尽管写信来！本少爷带着我的『玥珑』剑，踏平他魔神殿！缺什么修炼资源了，也尽管开口！虽然你这弱鸡人类总惹本少爷生气，但…但谁让你是本少爷…呃，算是看得顺眼的人类呢！”
李渔看着泷那副明明担心却非要摆出傲娇模样的神情，心中不由一暖。这头嘴硬心软的龙，十年来虽总是“弱鸡人类”地叫着，却在他初来乍到、对修仙界一无所知时，耐心为他解惑，传授空间力量的运用技巧，在他被瓶颈所困时，也曾四处帮他寻找可能突破的契机。这份情谊，他铭记于心。
想到自己此次返回魔域，前途未卜，拾柒下落不明，自己还身负“偷渡”罪名，随时可能被那位喜怒无常的魔王发现惩罚…一股酸涩涌上鼻尖，李渔的眼眶也真的红了起来。
他反手握住泷的手，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泷少主，你的情谊，李渔记下了！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帝国…也要一切小心。等我找到小柒，一定带他回来，我们再一起喝酒！”
这话说得真情实感，一半是演戏给可能存在的眼线看，另一半，却是发自肺腑。他是真的想念那个虽然冷漠自私，却唯独对他依赖亲近的橙虎少年了。
泷看着李渔微红的眼眶，听着他话语里的诚挚，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别过脸去，嘟囔道：“哼！算你还有点良心！赶紧找到你那麻烦的弟弟滚回来！本少爷的揽星阁，还缺个打扫庭院的呢！”
一番煽情的告别后，李渔和苏媛，随着一支伪装成商队的魔域探子队伍，踏上了返回魔域的旅程。离开江宁城，一路向南，帝国的繁华与生机逐渐被荒凉与死寂所取代。当跨过那道无形的、隔绝帝国与魔域的边界线时，李渔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灵气瞬间变得稀薄而驳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硫磺与腐朽的气息。
而他身旁的苏媛，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银色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幽紫的光泽，眼眸深处泛起魅惑的粉红，周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魔气，那倾国倾城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妖异与魅惑，变回了那个祸国殃民的九尾天狐“魅影”。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慵懒与磁性：“又回到这副样子了…李渔，可别嫌弃姐姐我现在模样吓人。”
李渔摇摇头，目光坚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苏媛，是我李渔认定的朋友。”
魅影笑了笑，那笑容在魔域晦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心魄。
返回魔域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凭借着魅影在魔域经营多年的关系网，他们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目标直指魔域中心——魔王居住的魔神殿。李渔心中盘算着，这次回去，一定要借助魅影的力量，更深入地打探拾柒的消息。他绝不相信，拾柒那样惊才绝艳的少年，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魔域。
然而，他刚刚踏足魅影在魔神殿势力边缘安排的隐秘据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股无可抗拒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便如同整个天空塌陷般轰然降临！
“嗡——！”
空间仿佛被冻结，时间也似乎停止了流动。李渔只觉得周身一紧，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思维还在艰难运转。他惊恐地抬头，只见据点那不算宽敞的厅堂主位上，不知何时，已然端坐着一个笼罩在浓稠黑影与猩红魔气中的高大身影。
狰狞的天狗面具覆盖下来人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冰蓝底色却缠绕着血丝、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与杀戮的瞳孔。他身披暗色重甲，猩红的披风如同凝固的血液般垂落，即使静坐不动，那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也足以让任何生灵肝胆俱裂。
正是当今魔域的新主宰，那位以铁血手段推翻蚀月、凶名赫赫的新魔王！
李渔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浑身冰凉。完了！被发现了！他偷跑出去的事情，败露了！
“蝼蚁！”
冰冷、霸道、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在整个空间回荡。魔王拾柒的目光穿透面具，如同实质的刀锋，刮在李渔身上。
“你竟敢擅离魔域，踏足帝国疆土！谁给你的胆子？！”
内心oS： 兄长回去了…他身上的魔气散了不少，还沾染了帝国那边令人讨厌的清新灵气！不过…看起来没受伤，气色也好了些。嘻嘻，我放心了…可是，他竟然背着我偷偷跑出去玩了！都不带我！我还在这里辛辛苦苦处理这么多该死的魔域事务！堆积如山的奏报，各个魔将之间的勾心斗角…烦死了！兄长出去玩都不叫我！
李渔被那恐怖的威压震慑得瑟瑟发抖，几乎是本能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发颤：“魔…魔王大人息怒！小的…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内心oS： 可恶！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是魅影的手下有内鬼？还是这魔王的神识已经强大到可以覆盖整个魔域？下次…下次一定要计划得更周密！得找魅影，还有霖师父、狼风将军他们帮忙，想办法找到我的小柒，然后里应外合，把这个可怕的魔王推翻！这样我就能获得自由，安心去找小柒了！玄星辰！玄星辰！你快感应到啊！救命啊！你的打工仔要嗝屁了！
他在心中疯狂呼唤那位把他丢来这个世界的龙神，然而，神识海中一片寂静，玄星辰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远在九天之上的玄星辰，慵懒地翻了个身，打了个带着星辉的哈欠：“唔…小李渔又在喊救命了？年轻人，多经历点挫折是好事。而且…让他们兄弟俩多‘交流交流’，感情才能更深嘛…已读不回，已读不回。”
魔王拾柒看着下方跪伏在地、吓得如同鹌鹑般的兄长，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还有一丝被“抛弃”的委屈。他强忍着立刻撤去威压、扶起兄长的冲动，继续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知错？光是知错，就能抵消你违背本王禁令的罪过吗？”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惩罚。
内心oS： 要让兄长怎样才能知道乱跑有多危险呢？夺走他的一部分力量？不行不行！兄长好不容易才修炼到中等神御巅峰，眼看快要突破到高等神御了，剥夺力量会伤及根基，我会心疼死的！把他锁在客殿里，关禁闭？不行…上次把他关在房间里几天，他就闷闷不乐，还差点因为魔气不适晕倒了！啊啊啊啊！兄长你要让我怎么办嘛！打又不能打，关又不能关…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脚上那双沾染了暗红色血迹和些许碎肉屑的金属战靴——那是他刚刚去魔域狩猎场，随手碾碎了几只不开眼、试图挑衅他权威的巨型魔物时溅上的。
一个“绝妙”的主意冒了出来。
“本王要罚你…”魔王拾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罚你，擦拭本王的战靴！”
内心oS： 嘻嘻嘻！想起来啦！以前在江宸府的时候，我训练回来，鞋子脏了，兄长经常一边念叨我不爱干净，一边亲手给我擦鞋子！那时候的感觉…好温暖！现在我把寒霜双刃隐藏起来了，气息也完全改变，兄长还没发现是我，嘻嘻，就让他再给我擦一次吧！就当是…怀念一下过去！
李渔闻言，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恶心。他看着魔王那双沾满不明污秽、散发着淡淡血腥气的战靴，胃里一阵翻涌。但迫于魔王的淫威，他不敢反抗。
“是…魔王大人。”他艰难地应声，从旁边战战兢兢的魔仆手中接过一块干净的软布，闭上眼，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开始擦拭那双冰冷的金属战靴。
布料摩擦着金属和干涸的血污，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李渔能感觉到战靴上传来的冰冷触感，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属于强大魔物的残余气息，让他头皮发麻。
魔王拾柒居高临下地看着兄长跪在自己脚下，专注地为自己擦拭战靴，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他故意释放出一丝更凝实的威压，让李渔的动作更加僵硬。
“快点！磨磨蹭蹭的，是想尝尝被魔焰灼烧魂魄的滋味吗？不然本王不介意你也成为本王的脚下亡魂！”他恶声恶气地催促道。
内心oS： 呜呼呼呼！兄长又给我擦鞋子了！虽然样子看起来有点…呃，好像很恶心？唔…是不是鞋子太脏了？不行，等下得好好补偿他，赐给他一些我用纯净灵气炼制的、没被魔化的精华养心丹，帮他巩固修为。
好不容易，李渔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将那双战靴擦拭得焕然一新，至少表面上看不到血迹和碎肉了。他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告退。
却见魔王拾柒突然站起身，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包裹住李渔，将他整个人悬浮提了起来！
“擦干净了？哼，跟本王来！”
下一刻，天旋地转，空间变换。李渔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然被魔王带到了一个更加阴森恐怖的地方。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殿室，温度高得吓人，空气灼热而扭曲。殿室中央，矗立着数十个大小不一、造型狰狞的黑色炼丹炉！炉身刻满了诡异的魔纹，下方燃烧着幽绿色的魔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和浓郁的血腥气。
最让李渔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炼丹炉并非静止的。透过炉壁上偶尔开启的观察孔，或者炉盖的缝隙，他能看到炉内翻滚的、不是药材，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形态各异的大型魔物！有浑身覆盖骨刺的魔蜥，有长着三个头颅的魔犬，有挥舞着触手的诡异植物形魔物…它们在其中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身体在魔火的灼烧和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下，迅速溶解、汽化，最终化作一缕缕精纯的魔气能量，被丹炉吸收、提纯。
“呕——”李渔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这景象太过残忍血腥，冲击着他的视觉和嗅觉神经。
魔王拾柒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他指着那些哀嚎的魔物，冰冷的声音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看清楚了，蝼蚁！这些，就是胆敢违逆本王、或者试图逃离魔域的下场！”
他猛地转头，那双冰蓝与血色交织的瞳孔死死盯住李渔，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下次！若再让本王发现你敢偷跑出去！本王不介意把你也扔进这炼丹炉里，练成大补的‘臻引魂丸’，来提升本王的修为！听明白了吗？！”
内心oS： 哼哼哼！这下总该吓住兄长了吧！看到这些可怕的场景，他应该不敢再随便跑出去了吧！这样兄长就可以一直安安稳稳地陪在拾柒身边了！唔…不过，我刚刚是不是声音太霸道、太凶了？会不会真的吓到他了？不对呀，我记得之前在江宸府，兄长偷偷看的那种话本里，好像就有这种霸道的情节，他当时看得还挺津津有味的…兄长应该…会喜欢这种调调？哼哼抖m，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李渔被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吓得魂飞魄散，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己被扔进炼丹炉，在魔火中哀嚎化作丹药的恐怖画面。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魔王脚下，对着那双他刚刚擦拭干净的、冰冷的金属战靴，重重地磕下头去，甚至因为极度的恐惧，嘴唇不由自主地触碰到了靴尖。
“魔王大人饶命！小的明白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发誓，以后没有您的命令，绝不踏出魔神殿范围半步！求您饶了小的一条贱命！”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感受到脚靴上传来的、兄长嘴唇那微凉而柔软的触感，魔王拾柒脸颊猛地一热，一股奇异的感觉窜遍全身，让他差点维持不住冰冷的威压。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冷哼一声：
“哼！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滚回你的客殿去！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随意走动！”
说完，像是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露出破绽，他大手一挥，一股力量将李渔直接推出了这间恐怖的炼丹室。
李渔踉跄着跌倒在炼丹室外的冰冷走廊上，惊魂未定，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殿门，心中对这位魔王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同时，推翻魔王、找到拾柒并逃离魔域的决心，也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
而炼丹室内，魔王拾柒在李渔离开后，周身那恐怖的威压瞬间消散。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被兄长亲吻过的战靴，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般，在原地轻轻蹦跶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压抑着的、带着得意与欢愉的低笑：
“嘻嘻…兄长亲了我的靴子…”
但很快，他又苦恼地皱起了眉：
“可是…好像真的吓到他了…眼神都涣散了…唉，等下让魔仆多送些养心丹和安神的灵果过去吧…嗯…再把我珍藏的那颗‘清心玉露丸’也给他…兄长，你可要快点缓过来啊…”
与此同时，返回客殿路上的李渔，一边平复着狂跳的心脏，一边在神识中疯狂勾勒着未来的反抗计划，以及…对那位“已读不回”的龙神玄星辰，进行了长达数万字的、无声的、慷慨激昂的“问候”。
魔域的天空，依旧晦暗不明，仿佛预示着未来更多交织着恐惧、隐藏的温情与不可避免冲突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