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梦魇乡愁·断崖之问·偏执初显
夜色深沉,江宸府内一片静谧。星辰古树的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安眠曲。然而,这份宁静并未能安抚李渔沉睡的心神。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起初温暖得让人沉溺,最终却急转直下、化作无边恐惧的梦。
梦中,他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时空壁垒,重新踏上了那片名为“地球”的故土。他回到了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家,空气中弥漫着母亲炒菜的油烟香,混合着老房子特有的陈旧气息。餐厅的灯光温暖明亮,父母和兄长正围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他最爱吃的几样家常菜。他们笑着,招呼他过去,母亲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念叨着“在外面辛苦了,多吃点”。
他则躺在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卧室床上,身下是略显硬实的床板。目光所及,是贴满了整整一面墙的、从小学到大学的各种奖状,墙角堆放着儿时的玩具模型,书桌上还摆着几个他珍藏的、做工粗糙的毛茸茸兽人周边玩偶。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触手可及。
他笑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卸下所有重担的安宁笑容。仿佛在玄荒界这十一年的光怪陆离、生死挣扎,都只是一场漫长的梦。现在,梦醒了,他回家了。
然而,这温馨的画面如同脆弱的琉璃,在下一刻轰然破碎!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温暖的灯光、家人的笑脸、可口的饭菜、熟悉的房间……全部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梦魇!
他“看到”——身高两米五、如同魔神般伟岸的橙虎兽人拾柒,手持那对闪烁着绚丽虹光与彻骨寒意的寒霜双刃,面无表情地,如同切割朽木般,斩碎了他父母温热的肉身!鲜血染红了梦境!而他在地球的兄长,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拾柒抬脚,狠狠碾碎!骨裂之声清晰可闻!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梦境中的拾柒,转过身,脸上带着他最为熟悉的、那种只对他展露的极致温柔,缓缓向他走来。然后,在他惊恐万分的注视下,拾柒温柔地抱住了他(梦中的他),而与此同时,他原本世界的邻居、大学里嬉笑怒骂的室友、悉心教导他的老师……所有他认识、他在乎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在拾柒轻描淡写的挥手间,化为了堆积如山的尸体!就那样无声地垒在拾柒的脚下,成为他力量的背景板!
“不——!!!!”
李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熟悉的卧室,窗外朦胧的月光,还有在房间另一角盘坐冥想、周身气息平稳的拾柒……是江宸府。他还在玄荒界。
刚才那血腥残酷的一幕,只是梦……一个无比真实、无比可怕的梦!
拾柒被他的动静惊醒,立刻结束冥想,瞬间出现在床边,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兄长?怎么了?做噩梦了?”
李渔看着拾柒那张写满关切的脸,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梦中他碾碎兄长、堆积尸山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苍白如纸。他强行压下那股恐惧和不适,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没……没事,只是个噩梦……你继续冥想吧。”
他重新躺下,背对着拾柒,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拾柒虽然担忧,但见兄长不愿多说,也只能退回原处,只是冥想的心思却再也无法集中,神识始终留意着李渔的状态。
后半夜,李渔再度昏睡过去,许是心神消耗太大,这一次倒是无梦,只是睡得极不安稳,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浮。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次日正午。
李渔昏昏沉沉地醒来,感觉头脑依旧有些胀痛,精神萎靡。他走出房间,看到拾柒正在庭院中,用他那精准控制的七彩琉璃火,为他炼制一批新的丹药。阳光下的拾柒,专注而强大,周身流转着特级神御的磅礴气息,与梦中那个杀戮魔神的身影隐隐重叠。
李渔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拾柒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拾柒,我们先停一下。”李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跟我去一个地方。”
拾柒虽然疑惑,但毫不犹豫地熄灭了炉火,任由李渔拉着。
李渔集中精神,调动起初等神御的空间之力。虽然运用起来还远不如拾柒那般娴熟稳定,空间跳跃时带来的眩晕和扭曲感也更强烈,但他还是成功地锁定了一个遥远的目标坐标。
光芒闪烁,空间扭曲。
下一刻,两人出现在了一处临海的断崖之上。
脚下是刀削斧劈般的万丈悬崖,波涛汹涌的海浪一遍遍拍打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咸涩的海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放眼望去,海天一色,苍茫无际,仿佛世界的尽头。
李渔背对着拾柒,面向那片浩瀚无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海。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的背影在辽阔的天地间显得有几分单薄和孤寂。
忽然,他开口了,不是说话,而是唱。歌声随着海风飘散,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深沉的悲伤与渴望。他唱的,是那首在地球时曾触动过他心弦的《精卫》:
?“你与我
先谈养心殿
后拜瀑淋身
闲暇闻几页
臭读几篇书
也罢
(为什么不记得)
至填没在大海
是现在我所有期待
所有的爱
为什么不明白
说的话为什么不记得
(每个身体,情不自禁)
为什么不记得
(似我的哀)
它到底用什么灌溉?
用什么来爱?
用什么方式?
用什么去对待?
啊!
所谓有求而不得
人心欲壑
可填沧海
成败不堪一说
如人间过客
总追着虚无漂泊
趟着泪河
沉沦沉默
万物终归向海
何必衔木石来
月色随风摇摆
我仍飞奔向海
我只是太想要份爱
我只是太想被好好对待
但是我存在的意义呢?
填满我悲欢的执着呢?
我明白
我心中的海
填满不回来
回来…”
歌声在每一处微微停顿,仿佛积蓄着某种情绪,随即,他用一种近乎嘶哑的、灌注了全部情感的声音。
曲罢,积蓄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脚下的岩石上,瞬间被海风吹干。那歌声中的无奈、不甘、与对故乡永隔的绝望,在这苍茫的海天之间,显得如此震人心魄。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海浪声中回荡。
李渔依旧背对着拾柒,没有擦拭眼泪,任由海风将它们风干。他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轻声问道:
“拾柒……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全是和我一样的人族,他们脆弱,渺小,没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就像……就像你最初在霜叶城巷子里见到我时那样……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一道宏大而古老的神识,带着一丝警示的意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小心行事!”
是玄星辰!祂似乎感应到了李渔话语中触及的某种禁忌,或者预见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引发的未知后果。
拾柒的智慧或许在人情世故上略显单纯,但他对于关乎兄长安危与去留的问题,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敏锐。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这不仅仅是去一个地方,而是可能涉及世界壁垒、涉及兄长最终的归属!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兄长想去哪里,拾柒就去哪里。”
李渔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依旧没有回头,伸手指着那茫茫大海的尽头,声音飘忽:
“那……我的家人,我生活过的一切,都在海的那一边……很远,非常非常远,远到……可能我穷尽一生,都无法真正触碰到。但我知道,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你说……你会陪我一起,去找他们吗?”
拾柒上前一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李渔那略显单薄的身体。他将下巴抵在李渔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承诺:
“兄长想家了……兄长的家很远,拾柒知道。拾柒会陪着兄长去,无论多远,无论在哪里。”
拾柒内心:可怜的兄长…和我一样,家族也被灭门了侥幸活下来的吧?我一定要变强大,把当时灭我家族的灰狼一族揪出来!保护好兄长…现在必须保护兄长!把那个屠戮兄长满门的家伙全抓去炼丹!
(ps:拾柒以为李渔作为唯一的人类,可能是万年前人族撤离和兽人结合的后代)
李渔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和坚定,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泪水的、复杂难言的笑容,轻声重复道:“是啊……想家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挣扎,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最深沉的、带着恐惧的问题:
“如果……我去了那个世界……而你没有去,你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拾柒猛地收紧了手臂,将他更深地、几乎要揉进自己骨血里地抱住。那强大的力量让李渔有些窒息。拾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不容置疑的绝对占有欲:
“不会的……”拾柒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兄长不会抛下拾柒的……永远不会。”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语气变得执拗而冰冷:
“兄长十年前,在霜叶城的巷子里,亲口对拾柒说过……‘我们回家’。江宸府,是我们唯一的家。”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意,仿佛在宣誓着某种不容违逆的法则:
“所有……所有想要把兄长从江宸府带走的,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都是要被拾柒彻底摧毁的养料!”
李渔浑身一僵,后面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拾柒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已然超越了守护范畴的偏执欲。那不是简单的依赖,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将彼此视为唯一绝对存在的占有。
这片玄荒界最年轻、最强大的特级神之御者,在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情况下,内心那名为“执着”的种子,已然在经年的依赖与失去的恐惧浇灌下,悄然生根发芽,开始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悄然生长。
海风依旧在呼啸,浪涛依旧在拍岸。
李渔沉默地靠在拾柒怀里,望着那片永远无法跨越的、象征着故乡与隔阂的苍茫大海,心中百感交集。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李渔知道,拾柒的心里唯有自己…只有自己才能镇得住这个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