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渊海寒府与疏离的奉承
渊海府。
与其说这是一座府邸,不如说是一座为战争而生的钢铁堡垒。整体由北境特有的玄冰铁铸成,颜色是沉郁的墨黑,线条粗犷冷硬,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高大的城墙如同陡峭的悬崖,上面布满了闪烁着寒光的防御符文和巨大的弩炮。府内没有参天府那般仙境般的亭台楼阁、彩虹飞瀑,只有规划整齐、如同棋盘般的营房、校场、军械库,以及高耸的、用于了望和法术引导的塔楼。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冰雪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狼群的冷冽气息。
这里的每一个士兵,无论是巡逻的狼骑,还是负责后勤的其他种族兽人,都眼神锐利,行动迅捷,浑身散发着经年累月磨砺出的煞气。与南洋水师那种带着海洋旷达又纪律严明的气质截然不同,北境军更像是一群在苦寒之地磨砺出的、沉默而高效的杀戮机器。
而被这台战争机器的主人——萧烁将军,带回这里的李渔,就像是一滴温水,坠入了这片冰原。
极度的寒冷是第一个下马威。即使被安置在据说已经加持了恒温结界的客房内,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依旧让李渔裹紧了萧烁“施舍”给他的一件厚厚的、带着狼毛领的皮裘,依旧觉得手脚冰凉。呼吸时带出的白气,在房间里清晰可见。
站在房间唯一的、镶嵌着厚重琉璃的窗户前,李渔望向南方。目光所及,是无穷无尽的雪原和连绵的冰山。
三千八百里。
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盘旋。星寒宗门,就在那个方向。
对于拾柒,对于雾森,对于萧烁这样的存在,这点距离或许只是一次短途空间跳跃,一次疾速飞行。
但对他李渔而言,这无异于天堑。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独自穿越这茫茫雪原,光是这极端的气候,就足以在他走出渊海府百里之内,将他冻成一具僵硬的冰雕。
更不用说,萧烁看似“不经意”地提醒过他,渊海府向北两千里,就是亚纹帝国的北部边境线,那边境之外,是几个表面臣服、实则暗流涌动的藩属国。
他这样一个毫无自保能力、又顶着“稀有人类”名头的家伙,要是误闯过去,下场绝对比被做成丹药还要凄惨万倍。
认清现实的无力感,如同这北境的寒风,冷彻心扉。
内心oS:得,这下是真成了笼中鸟了。还是自己飞不进也飞不出去的、自带超强冷冻功能的铁笼子。
但李渔是谁?他是一个在应试教育和社会潜规则中摸爬滚打过的大学生,是一对精明商人夫妇的儿子!
“既来之,则安之”不过是自我安慰,真正的生存法则,是审时度势,是夹缝求生。
于是,李渔迅速调整了策略,拿出了他应对难缠客户和挑剔导师的看家本领——阿谀奉承,投其所好。
萧烁将军不是喜欢听好话吗?不是看似严肃实则有点……嗯,幼稚吗?那就满足他!
“萧烁将军,您这渊海府真是气势恢宏,固若金汤!一看就是您治军有方,才能有如此气象!”李渔捧着热茶,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钦佩。
萧烁抱着臂,哼了一声,下巴微抬,但那浅灰色的尾巴尖,几不可察地轻轻晃动了一下。
“将军,您这身铠甲真是太威武了!上面的冰霜狼首雕刻简直是栩栩如生,跟您的气质简直是绝配!”李渔继续输出,眼神真诚。
萧烁依旧板着脸,但嘴角似乎有向上牵动的趋势,他故作深沉地摸了摸肩甲上的狼首浮雕:“哼,算你有点眼光。这乃是北境万年寒铁所铸,由帝国最好的铸甲师……”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这身铠甲的来历和威力,李渔则在一旁适时地发出“哇!”“原来如此!”“太厉害了!”的惊叹,如同一个最捧场的听众。
几次三番下来,萧烁明显对李渔“顺眼”了许多。他发现这个人类虽然实力弱得像只蚂蚁,但嘴巴甜,脑子转得快,自己随便指点几句关于北境风物或者军中趣闻(被他美化过的),对方都能迅速理解,甚至还能举一反三,提出些看似幼稚却角度清奇的问题,让他觉得颇为有趣。
他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李渔有意的奉承下,晃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幅度也越来越大,有时候甚至在他转身时,会不小心扫到旁边的桌椅,发出“啪”的声响。
萧烁内心oS(逐渐得意):哼,看来这人类还是有点优点的嘛!比雾森那个只会板着脸的蓝皮海鲜有趣多了!知道本将军的厉害了吧!
然而,萧烁看不到的是,在他背后,李渔脸上那职业化的、灿烂的笑容,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带着疏离的疲惫。
李渔内心oS(营业模式关闭):累死了……天天吹彩虹屁,脸都要笑僵了。这萧烁将军果然像个大孩子,挺好哄的。但是……
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客房窗外,那个位于渊海府正门前广场中央的、最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一尊巨大的、通体漆黑、仿佛由无数冤魂凝聚而成的三足巨鼎。
炼丹元炉。
那是比泷描述中、比他之前任何想象都要巨大和狰狞的存在。炉身上刻满了扭曲的、仿佛在痛苦哀嚎的符文和浮雕,即使隔着这么远,李渔似乎也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焦糊和奇异腥气的味道。
他永远忘不了几天前看到的那一幕:一队北境狼骑押解着几十名伤痕累累、穿着异国风格铠甲的兽人战俘归来。没有审判,没有关押,直接在元炉前,伴随着萧烁一声冷漠的“炼”字,那些还在挣扎、哀求、咒骂的战俘,被狼骑兵们毫不留情地、一个接一个地扔进了那巨大的炉口之中!
炉盖合上的瞬间,里面传来的不再是嘶吼,而是令人牙酸的、血肉与骨骼被瞬间碾碎、熔炼的滋啦声,以及短暂而凄厉到极点的灵魂尖啸!随后,炉身符文亮起诡异的光芒,一股精纯却让李渔作呕的能量波动弥漫开来。
那天,李渔吐了,吐得昏天黑地。而萧烁,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了句:“战场便是如此,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习惯就好。”
习惯?他怎么可能习惯!
自那以后,李渔对萧烁所有的讨好和亲近,都蒙上了一层无法驱散的阴影。他看到萧烁那看似爽朗的笑容,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日他下令“炼”化战俘时,同样轻描淡写的表情。
而更让李渔如坐针毡的是,萧烁几乎每天都会“关心”他的修行进度,并且总会拿出各种香气扑鼻、灵光氤氲的丹药。
“李渔,这是‘烈阳丹’,取自地心火蜥内丹炼制,最能抵御寒气,固本培元,对你大有好处,快服下。”
“此乃‘冰魄凝神丸’,以北境万年冰髓为主料,能助你宁心静气,感悟冰系法则,虽然你不修此道,但温养神魂总是好的。”
“来来来,这颗‘百兽淬体丹’可是好东西,用了不下百种强大妖兽的精血……”
每一次,李渔都感觉自己的胃在抽搐。他看着那些圆润的、散发着诱人光泽的丹药,仿佛能看到其中挣扎哀嚎的灵魂碎片,能闻到那日炼丹元炉中传出的恐怖气味。
他脸上堆起感激的笑容,用尽毕生演技,找出各种借口推脱:
“将军厚爱!只是我近日修炼引力,感觉体内力量需自行磨合,借助外物恐根基不稳……”
“如此珍贵的丹药,用在我这微末修为上实在是暴殄天物,将军还是留给更有需要的将士吧!”
“呃……我、我最近肠胃不适,不宜进补,多谢将军美意!”
推脱得多了,萧烁那蓝色的瞳孔中也会闪过一丝疑惑和不悦,但看着李渔那“真诚”又“弱小”的模样,最终也只是哼一声,将丹药收回。
李渔内心oS(劫后余生):*的,又躲过一劫!这哪是丹药,这分明是同胞的骨灰啊!泷说得对,这世界的炼丹术太邪门了!打死我也不吃!
他面上对萧烁依旧笑语晏晏,扮演着一个乖巧、懂事、还会拍马屁的“客人”。但内心深处,那根名为恐惧和疏离的弦,始终紧绷着。
只有在夜深人静,他摩挲着雾森留给他的那封信,回忆着在参天府那些虽然严格却心无旁骛修炼的日子,回忆着那个会无奈翻白眼、会别扭允许他摸尾巴的蓝色身影时,眼中才会流露出真正的、毫不设防的亲近与思念。
内心oS(对雾森):雾森将军…虽然你也很霸道,把我打晕送走…但至少,你没逼我吃那些玩意儿…你的参天府,也没有那个吓死人的大炉子…你现在,在南洋还好吗?
而在渊海府,在这位看似被他哄得尾巴乱晃、实则手握生杀大权、视人命(至少是敌人和俘虏的命)如草芥的灰狼将军面前,李渔始终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他的笑容是面具,他的奉承是铠甲,他将真实的恐惧和厌恶,小心翼翼地藏在了那副“弱鸡人类”的皮囊之下,不敢流露出分毫。
他知道,在这里,一步踏错,等待他的,可能就不是简单的“送客”,而是广场上那座漆黑巨鼎的邀请。
啊!李渔,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