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神恩如狱·淡笑惊雷·归途无声
在拾柒那混合着血泪、恐慌与无尽暴怒的怀抱中,李渔模糊的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那层由炉火灼烧和时光消磨之力造成的虚幻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迅速变得凝实、清晰。
紧接着,在所有人——无论是担忧的救援者,还是面如死灰的肇事者——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李渔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眼中没有虚弱,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只有一种异常的清明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了某种奥秘的平静。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周身竟然瞬间绽放出一层柔和而威严的淡金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至高无上、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圣气息,仿佛有某种伟大的意志在他体内苏醒了片刻!
光芒一闪而逝,如同幻觉。
但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绝非寻常灵力,那是……神性的波动!
然后,李渔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动作流畅甚至带着点轻快地从拾柒紧绷的怀抱中一跃而下,稳稳地站在了满地狼藉的丹炉碎片之中。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仿佛确认了什么,随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混合着感慨与庆幸的笑容,轻声自语般念道:
“金龙……救了我……”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九霄神雷,狠狠地劈在了寅枫和萧烁的脑海之中!
金龙!
保护了李渔?!
在整个亚纹帝国,拥有金龙之身、且拥有如此至高无上神性力量的,除了那位高居九天、创立帝国、几乎从不直接干预凡俗事务的风辰神君,还能有谁?!!
难道……难道风辰陛下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这个人族后裔?!甚至不惜在他濒死时降下神力庇护?!
李渔内心oS:欧耶!也是丝血成功触发辉月了好吧!
这个猜测所带来的恐惧,远比面对霖将军的冰冷、雾森将军的怒火、狼风将军的煞气甚至拾柒的疯狂,要强烈千倍、万倍!
那是源自生命层次和绝对权力的碾压式恐惧!如果风辰陛下站在李渔身后,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无异于在陛下眼皮底下亵渎祂所要庇护的人!这已不仅仅是背弃誓约,更是对神权的挑衅!
寅枫和萧烁的脸色,瞬间从死灰变成了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额头上沁出了冰冷的汗珠。他们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便是神魂俱灭的深渊。
李渔的目光,平静地转向了脸色铁青的萧烁。那目光不再有以往的畏惧或疏离,反而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澄澈。
“萧烁将军,”李渔的声音很平稳,却像一根针,刺破了萧烁强装的镇定,“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初那三个月你特训我,我为什么始终不愿与你过度亲近吗?”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因为……从始至终,你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对劲。那里面,有探究,有评估,有……一种看待‘物品’的冷漠。你的豪爽,你的憨直,不过是精心伪装的表象。我一直都能感觉到,只是……不敢确定,也不愿相信。”
萧烁的脸彻底沉了下来,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这个他一直以为单纯弱小的人类,竟然早已看穿了他的伪装!那种被当面撕破假面的羞耻与恼怒,让他几乎要失控。
李渔没有理会他难看的脸色,又将目光投向了面无人色的寅枫。
“还有你,寅枫大祭司。”李渔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不是口口声声说,想要和我交朋友吗?不是渴望了解人族,甚至……渴望成为‘人’吗?”
他向前轻轻迈了一步,尽管身高远不及对方,但那平静的目光却仿佛在俯视。
“现在,你觉得……还有这个可能吗?嗯?”
他甚至缓缓伸出了一只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慈悲的微笑:
“现在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你心底最阴暗的觊觎和背叛……都被‘祂’看到了……”
那个“祂”字,他咬得极轻,却重若千钧,清晰地指向了那位不可言说的存在。
寅枫的金银异瞳剧烈地颤抖着,面对着那只伸过来的、代表着“宽恕”与“机会”的手,他却感觉那仿佛是一条噬人的毒蛇,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审判。他喉咙干涩,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淹没了他,让他连抬起手的勇气都没有。
李渔看着他这副模样,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那伸出的手也缓缓地、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漠,收了回来。
仿佛在说:机会给过你了,为什么要放开我的手?
然后,李渔转向了身后那些为了救他而来、此刻却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有些愣神的援军们——霖、狼风、雾森,以及依旧红着眼、死死盯着寅枫和萧烁的拾柒。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温和的、带着感激的笑容,对着他们,郑重地、清晰地说道:
“谢谢你们……及时赶来……帮助我。”
这声感谢,真诚而坦然,与刚才对寅枫二人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完,他不再去看面如土色的寅枫和萧烁,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他自然地伸出手,拉住了拾柒那因为极力克制杀意而依旧微微颤抖的手。
“我们走吧,拾柒。”他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仿佛刚才经历生死危机的不是他自己。
拾柒猛地回过神来,冰蓝色的眼眸中的血色稍稍褪去,被巨大的担忧取代。他看着神色平静得有些异常的兄长,心中充满了后怕——兄长是不是被炉火伤了神魂?或者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出现了精神上的问题?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过那两个险些害死他的仇人?
他强压下内心将那对狼妖伴侣撕成碎片的暴戾冲动,此刻什么都没有兄长的安危重要。他连忙点头,反手紧紧握住李渔的手,仿佛生怕他再次消失。
“好,兄长,我们回家。”
拾柒不再理会其他人,周身空间之力涌动,包裹住李渔,瞬间便消失在了日月天府这令人窒息的炼丹炉室中。
留下几位帝国将军,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霖的血色瞳孔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随即归于漠然。
狼风眉头紧锁,看着李渔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面无人色的寅枫和萧烁,最终只是冷哼一声。
雾森则是满脸的担忧与不解,他确定李渔刚才的状态绝非伪装,但那过于平静和“宽宏大量”的态度,实在不符合常理。他也倾向于认为李渔是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或身体尚未恢复。
但无论如何,李渔本人已经选择了离开,并且明确表达了“不追究”的态度(至少表面如此)。他们这些外人,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发作。毕竟,苦主自己都“原谅”了。
三位将军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与疑虑。最终,他们没有再对寅枫和萧烁说什么,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最后警告性地扫了他们一眼,便也各自转身,身影缓缓淡去,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偌大的炼丹炉室内,只剩下失魂落魄的寅枫和萧烁,以及满地狼藉的碎片和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作呕的淡淡血腥与药味。
寂静,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们的心头。
李渔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那近乎“以德报怨”的宽容姿态,像是最辛辣的嘲讽,无声地鞭挞着他们的灵魂。尤其是最后那句“谢谢你们帮助我”,更是让他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过。
他们处心积虑,甚至不惜背叛古老的誓约,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阴谋败露,尊严扫地,更可能引起了风辰陛下的注视!而那个他们视为猎物、予取予求的人族后裔,却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姿态,从容离去,甚至……还对他们伸出了“友谊”之手?(虽然他们没敢接)
这种精神上的挫败与羞辱,远比一场惨烈的战斗失败,更让他们感到痛苦和难堪。
就在这时,寅枫那充满暴戾与羞愤的目光,猛地转向了那个瘫软在地、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多嘴的低阶祭司。
就是这个人!他的愚蠢,他的口无遮拦,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废物!”寅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而充满杀意。
他甚至没有给对方任何求饶的机会,只是猛地抬起一只覆盖着金色毛发的利爪,隔空对着那名祭司,狠狠一握!
“噗——!”
一声沉闷的爆响!
那名祭司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身体就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瞬间化作了一团猩红的血雾,弥漫在空气中,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药香,为这间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变故的炼丹炉室,画上了一个残酷而冰冷的句号。
萧烁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是寅枫在发泄,也是在灭口。
两人站在血雾与碎片之中,相顾无言,只有沉重的呼吸和那挥之不去的、名为后悔与恐惧的阴霾,将他们紧紧缠绕。
而此刻,江宸府内,空间波动平息。
拾柒小心翼翼地将李渔扶到床边坐下,蹲下身,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未尽的后怕与担忧,仔细地检查着李渔的身体。
“兄长,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雾森师父或者龙族的医师来看看?”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渔看着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拾柒毛茸茸的耳朵,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暖而真实的笑容。
“放心吧,小柒,我真的没事。”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不仅没事,我好像……还因祸得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望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目光悠远。
有些界限,一旦越过,便再无转圜。
有些朋友,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而有些力量,需要靠自己,牢牢握在手中。
玄星辰的庇护并非永恒,真正的安全,来自于自身的强大与清醒。
他的玄荒界之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变得清晰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