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没有说完,山陕乐户的悲惨生涯起于历代教坊司,既如此,京师教坊司,亦令悉放为良。并自即日起更名‘和声署’,以示旧弊永绝。遣奉銮另选通晓音律之平民充乐工,以肃宫廷。”
“臣等遵旨。”满朝文武齐齐跪下。
旨意传出,万民欢腾。尤其是山陕一带的乐户,听闻此讯,无不焚香祝祷,感激皇恩。
京城教坊司亦然,可云和一众乐户接旨后,泪流满面,摆脱贱籍以后,她们仍然会被聘为宫廷乐师,虽仍司乐事,却已是良家身份。
珈宁闻听消息后,微微一笑,问青鸾道:“那个叫可云的现状如何?”
青鸾点了点头:“她自愿留宫,托人带信给您,说娘娘大恩,没齿难忘。以后若是有用的到的地方,必定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倒是聪明。只是本宫目前并不需要她做些什么。”
珈宁望着窗外的雪花,心想这才只是一个开始,雍正一朝十三年,他多次废除了乐户、丐户、獭家、堕民、伴当、世仆等多种贱籍。
只可惜到了嘉庆道光期间,有部分官吏以身契文契为由,给“伴当、世仆”重新返上“奴”籍,此后又处于“系统-脱籍-再系统”的循环。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一件温暖的大氅披风搭在了她的肩头。
熟悉的龙诞香扑面而来:“天寒,还在窗边,当心着凉。”
珈宁回身行礼,却被胤禛按住“手这么凉,之前还好意思在景陵说朕,珈儿也是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回旋镖来得这么突然,让珈宁有些哭笑不得。
却听胤禛继续道:“你想让朕废除贱籍,为何不直接陈情,反而去十三弟那绕了一个大圈?”
“后宫不得干政,此时由后宫提出并不合适。我让暗一去查,必逃不过您的法眼,若是由十三爷牵头核实,他觉得有益肯定说与您听。剩下的,就仰赖圣意了。”
“此事算是件功德,你起得很好。”
“亮工那个性子倨傲惯了,他正恼十三弟驳了他上书户部延缓归还川陕官吏亏空的奏请。朕在朱批里好话都快说厌了了,他就是不肯主动给十三弟服个软。”
胤禛拥着珈宁,眼神也随她望向了窗外的雪景梅花,继续道:
“此次跟十三弟商议让年家陈奏,年羹尧得知沾沾自喜,以为朕独厚于他,朕的劝言他却未听进半分。不过,能得朝臣们交口称赞、百姓们感恩戴德,也可谓是一箭三雕。”
珈宁轻声道:“臣妾不敢居功。您该夸十三爷心胸宽广,我原本是想让他陈奏的,他竟愿意把贤名让给年羹尧,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王子为国自有容人之量,珈儿也不必谦虚,朕知你聪慧又素来有分寸,很多政事都不避你。你跟后宫的她们不一样,在朕面前原本不必那么小心。”
珈宁还想要说什么,就被外面一声“是皇阿玛来了么?”的高呼打断了。
两人瞬间分开,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了门口。
一身粉红旗装的沅芷,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直奔胤禛怀里:“皇阿玛,沅芷好久都没见您了,好想好想你!皇阿玛有没有想沅芷?”
胤禛的冰块脸立时就被女儿的话语萌化了。
“想,朕自然想念小沅芷!”
胤禛眼底的笑意漫了上来,深不见底的墨瞳里仿佛落入了星辰。
他掂了掂怀里的小人儿,“让阿玛瞧瞧,朕的小格格是不是又重了些?”
“才没有呢!”
沅芷立刻嘟起嘴反驳,小手却把胤禛搂得更紧:“是长高了!额娘和秦嬷嬷都说我长高高了!”
“嗯,朕的小格格确实长高了,最近又做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跟阿玛讲讲?”胤禛抱起沅芷,身上帝王的威严便卸去了大半,只剩慈父的柔和。
“嗯……我给五哥帮了忙!还帮八弟教训了欺负他的大鹅!还给朱师父泡了茶水!”
“哦?”胤禛挑眉,颇有兴趣地看向怀中的女儿“朕的小格格这么厉害?”
旁边的珈宁捂着嘴笑道:“这丫头现在也算是宫中的一个小霸王。”
见胤禛好奇,珈宁详细为他解惑:
“前一段朱轼考校几位皇子的功课,考到《论语》中子路篇,天申背得磕磕绊绊,朱轼便罚他抄写十遍。
咱们这位小格格为天申鸣不平,趁着休息的功夫,偷偷地把上书房里的《论语》课本,凡有子路名字的那几页,都用糨糊给粘了起来。”
胤禛怔了片刻,看着一脸“求表扬”的女儿,失笑道:“你粘它做甚?”
沅芷理直气壮:“五哥不喜欢读书嘛!朱师父罚那么多遍,他要是把手抄断了还怎么陪我玩?我把书粘上,太傅就不能罚他抄那么多啦!我这是帮五哥!”
这逻辑听得胤禛哭笑不得,屈指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你倒是会‘帮忙’。估计朱轼发现后,气得胡子都翘要起来了。”
胤禛想象了一下朱轼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嘴角微扬。
沅芷把小脑袋一扬,哼了一声:“朱师父的胡子才没翘呢,我看着他摸着胡子,背着手走来走去,感动得肩膀都在颤.抖!”
胤禛听了小丫头的反驳,忍俊不禁:“那你抓到欺负的福惠的大鹅又是怎么回事?”
珈宁笑着开口:“这还得从写字说起,那天张廷玉轮值让阿哥们习字时,沅芷也去凑了热闹,张大人看这丫头写得有模有样,奖励给她了一块徽州墨。
结果咱们小格格,转手就拿着墨,把御花园池子里那条总喜欢追着宫人衣摆啄的大白鹅,涂成了黑的。”
沅芷朗声向胤禛邀功道:“我路过,看到它追完宫女姐姐又去追还走不稳的八弟,把八弟吓得哇哇哭,然后就惩罚了它!”
“那泡茶又是怎么回事?”
珈宁瞅了一眼拽着胤禛身上玉佩把 玩的沅芷,继续说道:
“还是朱轼老夫子讲学课上,她嫌枯燥,偷偷带了只蛐蛐进去,趁朱轼出恭的时候,放在老夫子的茶杯里,美其名曰给师父泡茶。可怜朱轼年纪大眼神不好,喝到一半才发现杯中有物,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胤禛搂着女儿的手顿了下,有些忍俊不禁,但想到还是要教育一下小丫头,又强自板起脸:“胡闹!太傅是朝廷重臣,怎能如此无礼?”
沅芷小嘴一撇:“谁让朱师父总是讲那些听不懂的东西,还说沅芷和五哥都听得心不在焉,明明是他老人家讲得无趣。”
“那爬树掏鸟窝呢?”
珈宁看着女儿戏谑道:“是谁趁额娘不在的时候,说要看看雏鸟是不是真的‘嗷嗷待哺’,结果反而卡在树上下不来了,惊动侍卫营救你,差点把景仁宫的房顶都掀了?”
沅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绞着手指。
珈宁见她这样,笑容继续放大:“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