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歌剧院,空旷得令人心悸。巨大的水晶吊灯没有点亮,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穹顶的彩绘玻璃,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观众席上空无一人,舞台上一片死寂,只有叶辰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发出孤独的回音。
叶辰站在舞台中央,眉头微蹙。那个神秘的声音将他引到这里,却不见任何人影。是陷阱?还是……
就在他心中疑窦丛生之际——
嗡——!
舞台后方,那台象征着枫丹绝对公正、庞大而古老的谕示裁定枢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柔和而纯净的蓝色光芒!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神圣而威严的气息,瞬间驱散了歌剧院内的黑暗与死寂!
叶辰瞳孔微缩,目光紧紧锁定在枢机之上。
光芒渐渐汇聚、凝实,最终在枢机前方,勾勒出一个高挑、优雅的身影。当光芒散去,看清那身影的容貌时,叶辰的呼吸猛地一滞!
金色的长发,如同阳光织就的瀑布般垂至腰际;湛蓝如最纯净海洋的眼眸,深邃得仿佛能映照出星辰的命运;精致绝伦的五官,与芙宁娜几乎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眼前这个“芙宁娜”,身上没有半分平日里的跳脱、娇憨或伪装出的夸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看透世事变迁的平静、悲悯与……神性!她穿着一身简约而庄重的白色长裙,头戴一顶由水流与星光凝聚而成的冠冕,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她就是这片天地法则的化身!
水神!真正的、完整的水神——芙卡洛斯!
“是你喊我来的。”叶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眼前这位存在的气息,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位神明(除了天理),甚至比那维莱特更加深不可测!
“是的,叶辰先生。”芙卡洛斯开口,她的声音空灵而温和,如同最悦耳的音律,却又带着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威严。她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叶辰,目光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复杂的歉意和托付。
“你为什么,”叶辰的目光扫过她那与芙宁娜别无二致的容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会和她一模一样?”
芙卡洛斯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因为,她就是我啊。”
“什么?”叶辰心中巨震,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依旧让他感到难以置信!芙宁娜……是水神的一部分?
“五百年前,为了应对注定到来的、足以毁灭枫丹的预言,”芙卡洛斯抬起眼,目光望向虚空,仿佛在回溯漫长的时光,“我不得不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我将自己的神格与人性分离。神性部分,也就是现在的我,承载着权能与责任,留在了这谕示裁定枢机之中,积蓄力量,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而人性部分……也就是芙宁娜,她承载了我所有的情感、记忆、以及对这个世界最纯粹的爱与期待,以凡人之躯,扮演着‘水神’的角色,在尘世中行走,维系着枫丹的希望与信仰。”
她缓缓诉说着那个残酷的计划:积蓄了五百年能量的枢机,将在预言降临的最高潮,对她这个“水神”进行审判,并执行“死刑”!以此“欺骗”天理,用“水神”的陨落作为代价,换取枫丹人摆脱原始胎海水的诅咒,获得真正的新生!而芙宁娜,将在神性部分牺牲后,变回一个真正的、普通的凡人。
“……所以,你策划了自己的死亡,来拯救你的子民。”叶辰听完了整个计划,声音低沉。他终于明白了芙宁娜那五百年扮演背后的沉重真相,明白了她眼底深处那无法抹去的恐惧和孤独从何而来。也明白了,为何芙卡洛斯会说芙宁娜就是她。她们本是一体,一个选择背负使命走向牺牲,一个被迫承载情感承受孤独。
“是的。”芙卡洛斯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叶辰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恳求?“叶辰先生,你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你的到来,是命运中的变数,或许也是芙宁娜的转机。我无法预知计划的最终结果,但我能看到……你与芙宁娜之间,那由命运编织的羁绊。”
她向前微微飘近一步,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却字字千钧:“我请求你……在我‘陨落’之后,在芙宁娜变回普通人、失去所有力量、变得脆弱而无助的时候……请你,好好地爱她,保护她,陪伴她。给她一个……她本该拥有的、平凡而幸福的人生。”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叶辰的灵魂:“我知道,你的身边,已有优菈、胡桃、绫华、宵宫、妮露……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子。芙宁娜或许会任性,会娇气,会没有安全感……但我恳求你,不要因为她失去了‘水神’的光环而冷落她,请分给她一份你的真心和守护。这……是我作为芙卡洛斯,也是作为芙宁娜的另一半,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请求。”
叶辰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位为了子民甘愿赴死的神明,听着她这如同托孤般的请求,心中五味杂陈。芙卡洛斯的计划伟大而悲壮,她对芙宁娜的安排也充满了无奈与关爱。但是……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却毫无征兆地从叶辰心底窜起!越来越旺!
凭什么?凭什么芙宁娜就要承受五百年的孤寂和扮演?凭什么芙卡洛斯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安排芙宁娜的“以后”,将她托付给别人?凭什么……她们就必须接受这样一个牺牲一方、成全另一方的“最好”结局?
就在芙卡洛斯以为叶辰在沉思,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叶辰猛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打断了芙卡洛斯的话:
“所以呢?”
这三个字,冰冷、生硬,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愤怒!
芙卡洛斯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叶辰会是这个反应。
叶辰踏前一步,目光如刀,直视着芙卡洛斯那双蕴含着神性的蓝眸,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质问:
“你说了这么多伟大的计划,悲壮的牺牲!然后呢?就因为这样,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将芙宁娜五百年的坚持、五百年的孤独、五百年的恐惧和伪装……在她好不容易快要看到尽头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化作一个需要依附他人、祈求怜爱的‘普通人’吗?!”
“叶辰先生,你……”芙卡洛斯想要解释。
“闭嘴!”叶辰厉声喝断,他周身的气息变得凌厉无比,“你口口声声说‘她就是你’!那你告诉我,芙卡洛斯!作为与她一体同心的存在,你就真的甘心这样走向灭亡吗?!你就真的愿意看到芙宁娜在失去一切后,只能依靠别人的‘施舍’和‘承诺’活下去吗?!”
他伸手指着芙卡洛斯,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寂静的歌剧院中:
“放弃你那该死的计划!告诉我!一定有别的办法!不需要牺牲你,也不需要让芙宁娜变得一无所有的办法!如果你真的爱她,如果你真的在乎这五百年的坚持,就不要轻易言败!更不要……擅自为她决定未来!”
叶辰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愤怒。他无法接受这种看似圆满、实则残酷的结局!他绝不允许芙宁娜的五百年,最终换来的是一个需要被“托付”的、残缺的人生!
芙卡洛斯彻底怔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芙宁娜而向她这位神明发出怒吼的凡人,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被说中心事的动摇?
月光下,叶辰与神明对峙着。一个是为了所爱之人,愤怒地质问命运;一个是为了子民与半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沉默,在空旷的歌剧院中蔓延。命运的轨迹,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细微的偏转。